2021年7月23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审议通过长城保护状况报告,长城被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为世界遗产保护管理示范案例。这是继2018年大运河之后,我国世界遗产保护管理工作再次获此殊荣。
延续了两千多年的长城,是中华文明精神的物质载体。
北京境内的长城,和其他省份相比,不算长,甚至不足整个长城的二十分之一,却是万里长城的精华所在。
520.77公里的北京长城,包括北齐及明代两个时期的长城,以明长城为主体,穿越平谷、密云、怀柔、昌平、延庆、门头沟六区,是全国保存最完好、价值最突出、工程最复杂、文化最丰富的段落。
从北京近百项长城保护工程的启动,到全国首个长城保护修复实践基地的成立;从第一个关于长城保护专项规章,到《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北京段)建设保护规划》的相继出台,北京长城保护的力度不断加大、修缮理念不断进步的同时,长城也从历史走进现实,从崇山峻岭间走向人们的生活。
北京市怀柔区黄花城水长城。
开展近百项长城保护工程
“路从此分,四通八达,故名八达岭,是关山最高者。”作为中国知名度最高的一段长城,八达岭长城位于延庆区军都山关沟古道北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除此之外,“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万里长城独秀”慕田峪长城、“长城博物馆”司马台长城都是北京著名的长城点段。
“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长城。
雪后的慕田峪长城。
雨过天晴的司马台长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长城遭受严重破坏。一些文物保护专家痛心疾首,强烈呼吁保护长城。1984年,北京市人民政府将长城北京段整体公布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2000年以来,北京市开展了近百项长城保护工程,如密云鹿皮关、古北口、延庆岔道城、九眼楼、平谷将军关、怀柔黄花城等,包括以长城知名险段箭扣长城为代表的示范性保护工程。
2003年,《北京市长城保护管理办法》应时而出。这是我国出台的第一个关于长城保护的专项规章,用法律手段,架构起国内第一道长城“保护网”。
一些文物专家认为,“长城保护法”的最大意义是使长城保护问题实现法制化,它可以解决现在长城保护工作中管理职责分工不清及无序开发问题,通过分段式责任制管理,围绕长城的开发问题将在有序、科学的环境下进行。
随着《北京市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的出台,长城文化带成为与西山永定河文化带、大运河文化带并称的三条文化带之一,成为北京历史文化名城整体价值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2019年,《北京市长城文化带保护发展规划(2018年至2035年)》公布,针对北京长城的保护修缮力度进一步加大。该规划提出,到2035年,通过抢险、日常维护等手段,北京市将实现长城本体和载体全线无险情。为达到这一目标,北京市从2019年开始,每年固定推进10个长城抢险加固项目。
长城国家公园的建设也在逐步推进。《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北京段)建设保护规划》于2021年12月公布,长城保护也迈上新的台阶,成为与人们生活相生相融的文化遗产。
八达岭长城。
率先开展长城调查,为后续保护利用奠定基础
延庆境内的明长城达179.2公里,约占北京长城总长度的三分之一,其中就包括著名的八达岭长城。
“延庆是北京最早开始进行长城调查工作的地区,而北京是全国最早开始长城调查的地方。”延庆区文物管理所副所长于海宽说。
2006年至2012年,为进一步摸清长城家底和保存情况,国家文物局组织长城沿线各地开展了最为全面、系统的长城资源调查和认定工作。
2007年开始参与长城相关保护工作的于海宽,为配合国家文物局的长城调查工作,带领延庆长城踏查小组的二组队员开展了两年的长城野外调查。
一行人跋山涉水,徒步穿越境内形制多样、地形复杂的南山路边垣、东路边垣、多处隘口和烽火台,徒步行程数千公里,拍摄长城视频资料近20小时,为延庆长城踏查工作的圆满完成并取得“全国文物先进县”称号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时,我们第一次摸清了区域内长城的分布情况,包括以前不知道的一些点段、挡马墙、砖窑等,第一次摸清了长城附属城堡的具体分布,梳理了很多跟延庆长城相关的史集典籍,形成了延庆区长城概貌的综述,为后续长城的保护和利用奠定了基础。”于海宽说。
与全国各地一样,历经风雨侵蚀、地质变化、历代战乱等数百上千年的破坏,北京长城保存状态不容乐观。2000年以来,北京市开展了近百项长城保护工程,财政资金投入约4.7亿元。
回顾这些年参与的长城的修缮和保护工作,于海宽觉得,最大的变化在于干预程度越来越小。“八达岭长城先后接待过500多位国家元首,从开放到现在,一直是长城的象征或者典范。这些年也会有一些声音出现,说八达岭长城修得太新了。因为坍塌之后,我们把它复原、复建起来了。”
“十几年来,我们的修缮方式和理念一直在进步,越来越尊重长城的原真性,保留历史沧桑的痕迹。虽然现在用的材料越来越少了,但是对于长城本体保护的研究、后续利用的考量以及前期勘察,也就是说究竟应该如何保护它,这方面的投入越来越多了。”于海宽说。
怀柔区文物所所长张彤介绍,传统的修缮就是“房子塌了,再把房子盖起来”,而预防性保护、研究性修缮则要深挖长城背后的历史内涵,开展更具针对性的保护。“400多年来长城都经历了什么,每一块砖怎么放置,每一个细节的问题都需要考虑。”
2022年4月9日,北京居庸关长城景区,工人对长城破损局部进行修复作业。
考古先行,开展研究性修缮保护
箭扣长城是怀柔长城的一部分,东起“正北楼”122号敌楼,与慕田峪长城相连;西北至“九眼楼”169号敌楼。因其所在地区地势险峻,被认为是“中国长城中最险段之一”。
2016年,箭扣长城一期抢险修缮工程启动。“当时,如何修缮长城,引发了公众的广泛关注。市文物局高度重视,通过专家的实地调研,多次完善设计方案,在保证长城本体结构安全的同时,保存了箭扣长城的原有风貌,赢得了公众认可。”张彤说。
金秋十月的箭扣长城。
“一期工程如果社会评价打80分的话,二期能达到90分。”张彤介绍,箭扣长城二期修缮工程多了很多细节。“比如植被是去还是留,马道面砖、垛墙铺到什么程度,在一期的基础上都有了很好的把握,能不添新砖就不添,能不动的地方就不动,比一期修缮效果更加原生态。”
同时,二期修缮工程首次引入了社会资本,加入了考古挖掘,坚持“考古先行”的理念。
将考古工作纳入长城保护维修工程的必要环节,是新时期长城保护原则和文化遗产保护理念的重要转变。
据有关文献记载,慕田峪长城以西有个关口叫“贾儿岭口”,但具体在哪儿,一直没有物证。2020年箭扣长城三期修缮工程中,在127号敌台西侧发现的一块城工碑,为箭扣长城局部归属贾儿岭防区提供了重要物证。
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尚珩介绍,碑文中的“贾字八号台西”这一关键信息显示,在明代,这段长城是归贾儿岭防区管辖的。“在考古的过程中,也发现了石雷、炮筒和一些建筑构件,为后续的展示利用提供了坚实的学术支撑。”张彤表示。
2021年,为进一步加强长城保护工作的研究,解决长城保护工程实施过程中遇到的技术、经费等诸多问题,以长城保护修复实践基地挂牌成立为契机,北京把工作重心由长城一般性保护工程向研究性修缮项目转变,选取延庆区大庄科段长城和怀柔区箭扣长城为试点开展研究性修缮项目探索。
“研究性修缮主要包括考古、设计勘察、设计方案的制定、施工四部分。”张彤介绍,相对于以往的修缮项目,研究性修缮将重点加强施工前的科学研究,通过科技手段、加入考古力量,收集更多科学数据,利用数字化推演病害。
尚珩向记者介绍,以往是根据经验制定设计方案,修缮的过程中会发现方案不符合实际情况,这就凸显了考古在前期发挥的作用。
今年6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考古发掘,大庄科长城研究性修缮项目考古环节接近尾声。此次项目打破了多专业学科各管一段的工作方法,从工程启动开始,即形成考古、设计、勘察、施工、建设单位共同工作的协同模式。“以前是‘你考你的古,我做我的方案’,现在是紧密沟通、协作的过程,可以把‘我的考古成果’及时纳入‘你的修缮方案’中。”尚珩说。
为长城筑起全覆盖、无盲区的保护网
尽管拥有15个省份中保存最完好的段落,北京境内的长城保护局面仍不容乐观,面临着许多自然和人为因素的威胁。
根据北京长城资源调查结果统计,保存程度好、较好和一般的各类型遗存约占总量的33%,保存程度较差和差的各类型遗存约占总量的41%,已消失的遗存约占总量的25%,未经调查的遗存不足1%。
根据《长城保护条例》中设立长城保护员制度规定,北京市积极推进长城保护员队伍建设。截至2020年上半年,北京长城保护员队伍共476人。长城保护员的职责包括巡视、险情监测、环境清理、劝阻游人攀爬等。
“长城的一段从村子里穿过,或者就在村子边上。这里的村民小时候在长城边上玩,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长城,直到通过培训成为一名长城保护员,从对长城保护‘一无所知’,到现在能够向游客或其他村民讲述长城的现状、能把对长城的自豪感和相关知识传递给更多的人。”于海宽说。
背靠司马台长城的古北水镇。
陈青春是昌平区流村镇的一名长城专职保护员,2020年曾获得北京“最美长城守护人”的称号。他介绍,自己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长城上巡查,每周5天,一天要走六七个小时。
“因为我的家就在长城脚下,从小就喜欢长城,也是有感情的,所以有责任保护好长城。”陈青春说。
虽然《长城保护条例》和《北京市长城保护管理办法》严令禁止游客攀爬未开放的长城点段,但陈青春表示,自己在工作中会遇到一些不听劝阻、执意攀爬野长城的“驴友”。
“为了保护长城,我们经常会用讲理说法的方式来劝说游客,宣传历史文化,让他们主动尊重长城。”陈青春说。
2017年7月18日,八达岭长城,每位环卫工人平均每天要背五六吨垃圾下山。
他同时表示,也有一些游客非常尊重长城遗产,主动收起砖块,跟长城保护员一起维护长城的环境,还想要加入长城保护员的队伍。“经过多年努力,长城目前实现了重点点段全天巡查、一般点段定期巡查和出险点段快速处置,形成了全覆盖、无盲区的保护网络。比如,我在巡视中发现险情,可以利用手机拍照上报,及时申请抢修。有些长城点位还用上了无人机巡查,这些科技手段都使长城得到了更好的保护。”
数字化保护是另一道屏障。就在不久前,怀柔区长城数字化展示工程(箭扣段)启动,预计今年年底完工。届时将形成基础信息、监测保护、科学研究3大中心,实现基础信息可视化、病害及安防监测自动化、宣传传播形象化,箭扣长城也将完成“数字孪生”。
于海宽介绍,目前,延庆区和密云区的长城高精度三维模型已经基本完成,可以完成每一个敌台剖面的测量和裂缝的分析。“从长城的数字化保护方面来看,不论是从技术还是经验上,北京是走在全国前列的。未来,我们希望通过数字化的手段,把野长城完整地记录下来。”
漫步长城史卷,文化、生态、生活共融发展
保护和利用是长城文化的主题,融入生活是让文化遗产“活起来”的重要一环。“长城的保护需要全社会来参与,长城本身及其保护的成果要推动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 北京市文物局党组书记、局长陈名杰说。
去年,《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北京段)建设保护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正式印发,提出以“中国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保护的先行区”和“服务首都及国家对外开放的文化金名片”为形象定位,明确了“漫步长城史卷的历史文化景观示范区”和“文化、生态、生活共融发展的典范区”的建设保护目标。
2021年4月2日,和谐号列车穿过居庸关花海。
北京建筑大学教授汤羽扬说:“北京长城紧靠首都这样的特大型城市,人们方便到达,生活在周边的人也很多。不论从知名度,还是从公众展示方面来看,北京都有自己的特点,也有条件把长城文化公园建设得更好,所以我们才会定位它是‘中国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保护的先行区’。”
陈名杰表示,建设长城国家文化公园,既要把文化高度体现出来,又要深入到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中去,增进当地人民群众对长城的感情和保护长城的自觉性。
《规划》聚焦“保护传承、研究发掘、环境配套、文旅融合、数字再现”五类关键领域基础工程。
其中,环境配套工程结合自然生态系统修复治理及村镇综合整治,配套改善旅游线路,贯通重要节点,修复空间环境,完善道路设施、应急设施、公益设施,同时推出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北京段形象标识系统。
文旅融合工程包括建设文旅示范区,培育有竞争力的文旅企业,科学规划文化旅游产品,开展深度体验游和研学旅行,推出参观游览联程联运经典线路,推动文化创意旅游产品开发。开展户外活动品牌塑造,推广健康生活方式。
“通过长城文化公园的建设,要使这个区域的老百姓受益,环境好、村落好、人的生活也好,把它建成一个生态、生活共融发展的区域。”汤羽扬介绍,这不仅仅是北京要考虑的问题,也是整个长城沿线要考虑的问题。
自2020年开始,北京每年组织市级层面长城文化节,努力将长城文化节打造成助推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和全国文化中心建设的亮丽品牌。
去年,2021北京长城文化节在八达岭长城望京广场开幕,主题紧密契合2022年北京冬奥会,邀请了延庆地区冬奥场馆建设者、志愿者、属地服务保障团队以及中国冬奥冠军运动员,在八达岭长城向世界发出冬奥邀请。
“长城国家文化公园里还将举办一系列品牌活动,比如长城骑行、长城设计周,支持国际长城马拉松等户外活动,举办国际长城徒步大赛等,未来将有更丰富的长城游览形式供游客选择。”陈名杰说。(记者 展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