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晚年时在家乡灞河畔。邢小利摄
2019年《白鹿原》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白鹿原北坡下的陈忠实旧居。邢小利摄
今年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陈忠实(1942年—2016年)80周年诞辰。陈忠实书写关中平原乡土社会变迁的鸿篇巨制《白鹿原》名列中国当代文学经典,而位于西安城郊的“白鹿原”也因此书而为世人所熟知。“白鹿原上有白鹿,世间已无陈忠实。”在陈忠实80周年诞辰之际,再上白鹿原,重温“白鹿原的陈忠实和陈忠实的白鹿原”。
壹
出西安城区往东,遇出自秦岭而北流的浐河。沿浐河往北,会自东西来的灞河。陈忠实长篇小说《白鹿原》称灞河为滋水,浐河为润河,滋润二水从东北西三面环绕一原,即白鹿原。白鹿原居高临下,西望长安。地质学认为,此原为亿万年形成的风成黄土台原。清代学者、陕西巡抚毕沅,在《关中胜迹图志》中考述白鹿原之得名,引《三秦记》说:“周平王东迁,有白鹿游于此原,以是得名。”
西周亡,东周初年,有人见到白鹿原上有白鹿。白鹿原上什么时候没有了白鹿,无从查考。至少从《白鹿原》所记述的清末以至于今,未见白鹿原上有白鹿的记载。
1992年夏天,陈忠实已经写完了《白鹿原》,他感慨万端,填了一首词《小重山·创作感怀》:
春来寒去复重重。掼下秃笔时,桃正红。独自掩卷默无声。却想哭,鼻涩泪不涌。
单是图名利?怎堪这四载,煎熬情。注目南原觅白鹿。绿无涯,似闻呦呦鸣。
陈忠实写完《白鹿原》,“注目南原觅白鹿”,结果是“似闻呦呦鸣”,但他没有看到白鹿。
2022年7月,一个黄昏,我驾车西上白鹿原,转从白鹿原北坡下去,就到了西蒋村。村边就是陈忠实旧居,陈忠实生前总是称这个地方为“祖居老屋”,现在这个“祖居老屋”的门前立着一个牌子:陈忠实旧居。我站在门外,绿树掩映之中,故居还是当年的样子,我熟悉的老样子。只是大门紧锁着。
这个被陈忠实称为“祖居老屋”、今天又被称为“陈忠实旧居”的院子,现在静静地隐在大树的浓荫之中。我知道,院子后面,就是白鹿原的北坡。北坡上某一处,是陈忠实的墓地。小小的一块地方。墓地朴素,有一棵松树,一块黑色墓碑,上面写着“陈忠实之墓”。
1986年春天,陈忠实住在西蒋村老宅,在为创作《白鹿原》做准备的阶段,他找乡亲们帮忙,在祖居老屋的地面上,亲手建成了一院新房。这新房或者说新院落,我来过很多次,不进去都很清楚:院子倚着白鹿原北坡,坐南朝北,面向北面的滔滔灞河。院子格局是:门楼,前面小院,前房三间,中间院落,种有小树花草,后房三间,后面小院,小院背后是白鹿原北坡,坡底下,当年凿有一个小窑洞,夏天可以在里边乘凉。2001年7月23日下午,就是在这个窑洞里,陈忠实与西安光中影视有限公司董事长赵安、总经理赵军谈成并签订了《白鹿原》电视剧改编版权的合同。
老家新房建成,陈忠实把后房三间中的右边的那一间,约有十多平方米,做了他的书房。这个书房,是陈忠实1992年底写完《白鹿原》、住回城里之前,他读书创作之所在,其中存放着他数十年间所购、所藏之书刊。这个书房共有三个两开门书柜,其中两个稍宽一些,样式一样,上边是花纹玻璃推拉门,里面分为三层,下边是木拉门;另一个较窄,上边是木框镶透明玻璃拉手门,里面分为四层,下边是木拉门。当年,我把陈忠实在这里的藏书全部拍了照片。他的藏书大致有一个归类,如中国文学、外国文学,但总体上没有很细致地分类存放,看起来是散乱摆放的。从所藏书刊来看,书多,刊少。书主要是文学书,文学书里又多是外国文学作品。
前两年我与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的李建军等朋友还来看过这个书房,旧貌依然。前几天遇到西北大学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王鹏程先生,他说他近年有一次来看这个书房,偶然看到书房桌子抽屉里还散放着一些作家、学者给陈忠实的信件。看来,陈忠实的这个故居,特别是他的书房,还依旧样保存着。
新房建设时,陈忠实还在前房屋后廊沿两边的石子墙上,以深色石子各作了一幅画,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和海燕,算是山水画吧,镶在墙上。这是陈忠实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作画。
这就是现在的陈忠实故居。它是20世纪80年代陕西关中农村居家小院的典型风貌。当然,它也有浓厚的文化气息,属于一个长期生活在农村基层的作家陈忠实的文化气息。
贰
依我的观察和了解,陈忠实的人生观总体上属于实用一类,他较少浪漫,不喜欢务虚。比如对于旅游,他并不热衷。但是,他专门去过三个作家的故居或者是家乡。
绍兴鲁迅故居,乌镇茅盾故居,湘西凤凰沈从文的墓地,陈忠实都去过。去,都是为了他心仪的作家。
2000年5月底至6月初,陈忠实应邀到浙江省金华市参加中国小说学会第五次年会。会后,他与李建军等人专程去了绍兴。在绍兴,他参观了鲁迅故居和鲁迅博物馆。他说:“每个弄文学的人都应该到这里来归宗认祖。咱们这是来归宗认祖哩。”对于某些丑化或诋毁鲁迅的言论,他大惑不解,说:“这些人都不想想,把鲁迅都否定了,那现代文学史上还剩下啥东西不能否定?问题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达到鲁迅的高度,还没有谁像鲁迅那样对我们这个民族的病根和问题挖得那么深。”可以看出,陈忠实对鲁迅的认识中,重视的是鲁迅对民族病根和问题的解剖。
2002年10月下旬,陈忠实参观了乌镇和在乌镇的茅盾故居,随后写了散文《在乌镇》。在这篇散文中,他深情地叙说:“一千余年的古镇或村寨,无论在中国的南方或北方,其实都不会引起太多的惊奇,就我生活的渭河平原,许多村庄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纪年之前,推想南方也是如此,这个民族繁衍生息的历史太悠久了。我从遥远的关中赶到这里来,显然不是纯粹观光一个江南古镇的风情,而是因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开拓者奠基者之一的茅盾先生,出生并成长在这里。这个镇叫乌镇。乌镇的茅盾和茅盾的乌镇,就一样萦绕于我的情感世界,几十年了。”(陈忠实:《在乌镇》)陈忠实回忆他读高中时的情景:“游览在东溪河上,我的思绪里便时隐时浮着先生和他的作品。周六下午放学回家的路,我总是选择沿着灞河而上的宽阔的河堤,这儿连骑自行车的人也难碰到,可以放心地边走边读了。我在那一段时日里集中阅读茅盾,《子夜》《蚀》《腐蚀》《多角关系》,以及《林家铺子》等中短篇小说。那时候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教育主管部门在中学取消体育课的同时,也取消晚自习和各学科的作业,目的很单纯,保存学生因食物缺乏而有限的热量,说白了就是保命。我因此而获得了阅读小说的最好机遇。我已记不清因由和缘起,竟然在这段时日里把茅盾先生所出版的作品几乎全部通读了。躺在集体宿舍里读,隐蔽在灞河柳荫下读,周六回家沿着河堤一路读过去,作为一个偏爱着文学的中学生,没有任何企图去研究评价,浑然的感觉却是经久不泯的钦敬。四十余年后,我终于走到诞生这位巨匠的南方古镇来了,这镇叫乌镇。”
陈忠实写他参观茅盾故居的所见与所感,写得很细,表明他观察细微,想的也很多。他谈到茅盾乡土小说对他的影响,特别提到他在参观中“联想到我曾经在中学课本上学过的《春蚕》,文中那个因养蚕而破产的老通宝的痛苦脸色,至今依然存储在心底”,并且“意识到养蚕专业户老通宝的破灭和绝望”,并非茅盾在自家的深宅大院里体验感受到的,作为一个新文学作家,是茅盾的“眼睛和心灵”“投注到”“无以计数的日趋凋敝的老通宝们的茅屋小院里去了”的结果。因此,“学习《春蚕》时的感觉,竟然没有因为老通宝是一个南方的蚕农而陌生而隔膜”,反而觉得“与我生活的关中地区的粮农棉农菜农在那个年代的遭际也没有什么不同”。陈忠实进而谈道,“这种感觉对我一直影响到现在”。因此,他后来“不大关注一方地域的小文化色彩”。他认识到,“一个儒家学说”,在同一个历史进程中是广泛地影响着同一个民族的,因而要在北方南方不同地域“寻找心理秩序和心理结构的本质性差异,是难得结果的”。
2005年5月底到6月初,陈忠实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组织的重走长征路活动。他担任中国作家采风团第一团团长。在行程进入尾声时,为了缅怀沈从文,陈忠实带着第一团特地选择从湘西古城凤凰路过。当年,沈从文就是从故乡凤凰沿着一条沅水走出山外,“走进那所无法毕业的人生学校,读那本未必都能看懂的大书”。团员们乘舟沿沱江而下一段路程,弃舟登岸,沿听涛山麓拾级而上,到了沈从文墓地。墓地没有坟冢,只竖有一块天然五彩石墓碑,正面镌刻着沈从文的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碑石背面由沈从文姨妹张充和撰联并书:“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这是对沈从文其文其人的概括与评价。在离墓碑不远的树荫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画家黄永玉为表叔沈从文题写的碑文:“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在沈从文墓前,陈忠实戴上眼镜,拿出笔记本,严肃地看着,认真地记着。无论是从故乡地域特点还是从作品风格来说,来自陕西关中的陈忠实和从湘西水乡走出的沈从文,都无相似之处,但陈忠实钦佩沈从文的人格,“边城”的风景也给陈忠实以丰富的感受和想象。
陈忠实是当代一位主要描写乡土的作家。鲁迅、茅盾、沈从文,三人文学风格不同甚至截然不同,但他们三位都写过乡土,茅盾的创作重点虽不在乡土,但他的包括《春蚕》在内的“农村三部曲”等作品,可看作广义上的乡土小说,而鲁迅和沈从文,他们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乡土小说。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鲁迅、茅盾、沈从文是中国现代乡土文学的大家和前驱。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三人也应该是陈忠实乡土创作的文学之“根”与“源”,是陈忠实乡土创作的重要的参照作家。
陈忠实对鲁迅、茅盾和沈从文故乡的参观,从文学的意义上说,多少带有朝拜的意味。这是作家对作家的朝拜和尊重,也是作家对作家的学习和传承。由于尊重和传承,某种文学的价值和意绪,将得以永久流传。
叁
传统中国是一个乡土社会,社会学家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对中国乡土社会做过深刻论述。陈忠实的《白鹿原》,现在看来,无疑是描写中国乡土社会和历史的一部有经典意义的长篇小说。
如果说,鲁迅、茅盾和沈从文所写的乡土世界,是南方的乡土社会,那么,陈忠实所写的乡土世界,则是北方的乡土社会。鲁迅笔下的半城半村的S城、半镇半村的鲁镇和封闭的未庄,因为有弯曲的水道,有乌篷船,就有了江南的特点。茅盾笔下的“春蚕”,也是江南的代表性意象。沈从文的“湘西世界”“边城”,那清澈的小溪和渡船,自然也是南方的。而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世界,则是厚实的平整广阔的黄土台原,其间也有沟坎,但那是平原与平原之间的过渡,而不是崇山峻岭中那深不见底的沟壑。“白鹿原”世界也有滋水和润河,还有渭河,但这些水与河很久已不用于航行,渭河还有摆渡的船,而滋水和润河虽有渡口,多无渡船,是人背人过河。《白鹿原》第二十四章,写润河上“通往古城的路上就形成一个没有渡船的渡口,也就造就了一种背人渡河的职业”,共产党人鹿兆鹏,被国民党县保安队的白孝文追捕,逃脱后到润河渡口,就装扮成了一个背人渡河的背河人。《白鹿原》所写的白鹿原上的交通,比如从滋水县城到省城西安,公共交通是牛拉的木轮车,只有白嘉轩和鹿子霖这样的富裕大户人家,出行才是靠马拉或骡子拉的木轮车。这一切,都充分地体现了“白鹿原”的世界,这个关中平原的乡土世界,它与水乡的南方不同,它是北方的,是黄土地的北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自然也有不同的文化。“白鹿原”世界与其他乡土社会还有一个重大区别,就是它在古代处于“京畿”之地。西安曾是周秦汉唐十三个王朝的建都之地。陈忠实说,他的家乡“灞桥地区占有历史上咸宁县的大部疆域”,“在汉唐时咸宁为京畿之地,其后作为关中第一邑直到封建制度彻底瓦解”,封建王朝“在宫墙周围造就一代又一代忠勇礼仪之民,所谓京门脸面”,因此,灞桥地区即古时的咸宁亦包括现在白鹿原的部分,“封建文化封建文明与皇族贵妃们的胭脂水洗脚水一起排泄到宫墙外的土地上,这块土地既接受文明也容纳污浊”(陈忠实:《我说关中人——〈灞桥区民间文学集成〉序》)。把陈忠实的形象化表达换一个说法,即这块土地传统文化积淀很深。因此,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世界,既是一个北方的自然世界,也是一个传统文化积淀深厚的乡土文学世界。
从乡土文学角度来看,陈忠实的《白鹿原》自有天地。鲁迅、茅盾、沈从文等,其出身或是没落的大家庭,或是小康之家,他们很早就离开故乡,成为学生或洋学生,生活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他们写乡土,多少都有回忆或怀旧的成分。陈忠实则是地道的农民家庭出身,生于斯,长于斯,靠土地吃饭,虽然也读了高中,但毕业后就回乡当了民办教师,三十岁成为农村基层干部,四十岁虽然当了专业作家,却一直住在农村,直到五十岁写出《白鹿原》才正式住进城里。因此,从熟悉农村社会、了解农民群体来看,陈忠实有他超出常人的生活厚度和体验深度。从他们作品的特点看,鲁迅是五四新文化、新思想的前驱与代表,他的乡土小说,带着对旧文化的批判眼光,他像医生一样,拿着解剖刀,解剖旧社会和人的病灶与病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对传统田园诗式的乡土文化想象的“祛魅”。茅盾,他的文学角色总体上是一城里人,他是站在左翼思想和文化角度,揭示资本主义裹挟下农村的衰败。沈从文从故乡湘西走出,一个“乡下人”奔走在北京(北平)、上海、武汉、南京、青岛、昆明等城市,带着对城市既需要又厌恶的复杂情绪,如有的学者所称,他像“先知”一样地“白昼提灯”,照见了城市、上流社会以及现代性的种种不堪,因而带着“反现代性”的倾向。他回眸那个未曾被现代性冲击的民风淳厚的湘西边城世界,写出了属于他的乡土文学作品,他的乡土文学具有“返魅”的特征。后来的赵树理和孙犁,也写乡土,他们的作品甚至带有“山药蛋”浓郁的泥土气息和“荷花淀”清芬的荷香与水气。再后来的柳青和浩然,他们所写的关于农村的作品,泥土气息仍然浓郁,农村人物及生活景象也丰富生动,但其要旨,是写“全新的社会”和“全新的人”。比较来看,陈忠实的长篇《白鹿原》,不能说是后来居上,但确实在写乡土社会方面,由于学习和借鉴了文学前辈的经验,在前贤开辟的各种路径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终成自家风景。
陈忠实笔下的乡土社会,更趋于乡土社会特别是北方关中乡土社会的本真。这是一个由地主、家长和族长白嘉轩,贤妻良母仙草,地主鹿子霖,长工鹿三,诗礼传承、教书育人的朱先生,以及儒家仁义孝悌忠信等思想观念构成的传统的超稳定的乡土社会结构。可是,时代的暴风雨来了,延续数千年的“超稳定”结构风雨飘摇。由此看,《白鹿原》既是一部乡土社会的全景图,也是一部乡土结构和传统社会的变迁史。《白鹿原》以文学的形式,记载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我国几千年来形成的成熟的乡土社会的各种历史形态,这部作品在相当程度上还保留着民族关于乡土真实而深刻的记忆。
几千年来,乡土曾经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生命的根,乡土社会也曾经是中国人的生活家园。在呼啸而来的现代化、城市化浪潮中,传统的乡土社会逐渐消失,重新塑形。李白有诗曰:“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杜甫诗曰:“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岑参诗曰:“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文学特别是小说,因为有艺术再现的功能,有“故园心”“故园情”的人总要在现实中寻求历史的斑驳遗迹,也愿意在小说中寻找通往“故园”的路径,重温“故园情”。正如要了解封建或曰帝制时代贵族家庭的生活,需要读《红楼梦》一样,如果要寻求传统乡土社会生活的质感,则要读一读《白鹿原》。
肆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热衷于文化寻根者和喜欢历史寻迹的人,他们总要寻找一个能寄托“意”“情”之地,安顿乡愁。小说《白鹿原》出版后数年,因为此书的巨大影响力,白鹿原先是改回原名——周平王东迁时名此原为白鹿原,因宋代狄青在此原驻军扎寨,后世又称此原为狄寨原——《白鹿原》问世,改回原名并在原顶上立碑以志。《白鹿原》问世后十余年,以《白鹿原》中的白鹿仓为原型的白鹿仓景区在白鹿原北边建成,试图以实景再现白鹿原上的旧时风景,鼎盛时年游客量达千万人以上,近年其年游客量亦在六七百万人。白鹿原影视城也在同时期建成,位于白鹿原南面的原坡沟道之中,规模宏大,是省文旅项目。它以《白鹿原》中的乡土社会为基本建设理念,有滋水县城,城中有各种具有民俗特色的街区,有白鹿村,村中有牌楼(牌坊)、祠堂、戏台,有白嘉轩宅院和鹿子霖宅院以及村口的寨门等。白鹿村中的诸设施及民居宅院,多由《白鹿原》电影摄制时的实际场景迁建,这些实景相当一部分就是关中平原东部的历史实物,因此,白鹿村及滋水县城等园区,游于其中就有恍若重回旧时之感。园区又将《白鹿原》中的若干人物及故事,以实景演出形式循环演出,如《二虎守长安》《黑娃演义》等。据了解,白鹿原影视城2017年游客为346万人次,2021年为108万人次。
而在更早的时候,2005年,陕西一些学人就与陈忠实本人一起办起了白鹿书院,陈忠实被推举为终身院长。陈忠实在书院成立时感慨地说,“白鹿回到了白鹿原”。据专家研究,由宋至清,我国建书院计约7500多所,今天还保留下的这些传统书院约有1000多所,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建现代书院约近2000所。作为从小说《白鹿原》搬到现实生活中来的白鹿书院,继承创新,聚书编书,论坛讲学,学术研究,师生名流雅集,各界文化交流,兴办17年来亦颇有影响,在中国书院学会成立时被推举为副会长单位。2006年,白鹿书院与西安思源学院合作,建起了陈忠实文学馆,展示陈忠实的文学道路和创作成果,亦成为白鹿原上的一道风景,今已成为中国博物馆协会会员单位和博协文学专业委员会会员单位,来自海内外的参观者和研究者络绎不绝。
在这个黄昏,我独自徘徊在陈忠实故居门前,想起陈忠实的话:“乌镇的茅盾和茅盾的乌镇”“萦绕于我的情感世界,几十年了”。我想,某个时候,也许,不,一定会有另外一个作家或一些作家,以及来自不同地方的游人,来到西安,来到灞桥,来到西蒋村,看陈忠实的故居,说“灞桥的陈忠实和陈忠实的灞桥”曾经多年萦绕于他的情感世界,再上白鹿原,看“白鹿原的陈忠实和陈忠实的白鹿原”。
在陈忠实八十周年诞辰之际,陈忠实的故乡西安市灞桥区召开了一个与陈忠实有关的会。会上,有人说,白鹿原上某处林地发现了几只白鹿。
据说还是野生的白鹿。
周平王东迁洛邑(公元前770年)之后2792年,白鹿原上,又有白鹿游于此原。
(作者:邢小利,系陕西白鹿书院常务副院长,著有《陈忠实传》《陈忠实画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