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

　　活在当下，除了见证每个时代的风云际会，还意味着面向普罗大众。前段时间，浪漫的法国人还把新冠疫苗接种点设在了凡尔赛宫。

顾功尧

　　堪与北京故宫齐名的法国凡尔赛宫，350年来声名远播。但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凡尔赛”作为流行语异军突起，席卷社交网络，专指明贬暗褒的自我炫耀。这倒是起到了一种意外的作用，令疫情期间不能出国旅行的人，仍不时惦念这一西欧宫殿与花园建筑的巅峰之作。

从狩猎行宫到宫殿样板

　　公元1038年，凡尔赛作为地名第一次出现在文字记录中，当时这里充其量只能称为林中村落，人口尚不过百。有资料认为，“凡尔赛”一词源自拉丁语中的词根verse，有反复之意，可以理解为重复耕耘的土地。由此也可推测，此地当初只是寻常农田。

　　距今400年前，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在这个西距巴黎市中心十几公里的村中建造他的狩猎行宫，凡尔赛由此与王室结缘。中世纪以来欧洲贵族所建立的狩猎行宫今天并不鲜见，如同样作为世界遗产、位于德国波恩郊外的奥古斯图宫，但大多体量有限。如凡尔赛宫这般一飞冲天，发展为拥有2000多个房间、可容纳3万多人的宫廷驻地，必须仰赖“太阳王”路易十四这样野心勃勃的君主。

　　路易十四为了笼络并控制全法各地的割据贵族，下决心扩建他父亲路易十三的凡尔赛行宫，用繁文缛节的宫廷生活将大小贵族们悉数汇聚在自己身旁。于是，原本的村子在1673年被拆除，给庞大的宫殿及花园让路。在勒沃、勒诺特尔等当时声名显赫的建筑师和园艺师的精心主持下，凡尔赛宫拔地而起。其规模之大，即便今天的游客买一张价值18欧元的通票，精疲力竭地走上一整天，也只能走马观花地游览一部分。

　　说起经典游客路线，一定不能错过王家歌剧院和礼拜堂。它们在凡尔赛宫建筑群中出类拔萃，甚至站在宫殿东侧的广场入口处也能轻易从外观中分辨出来。凡尔赛宫功能之完备，从语言中就可见端倪：凡尔赛“宫”，在法语中的用词是chateau，更多地指向功能完备、远离都市的城堡；而卢浮等“宫”，在法语中则使用了palais一词。

　　为了在巴黎城之外满足千百王室成员和贵族们的各种需求，用于娱乐的歌剧院必须能够在上演歌剧、芭蕾甚至召开会议等各种功能构型之间自由切换。而用于亲近自然的花园更是要变化多端，既容得下音乐喷泉，也能挖出垂直相交的十字形运河，按照国王的心意有人划着贡多拉在河上来来去去，仿佛身在威尼斯。

　　德国波茨坦的无忧宫和奥地利维也纳的美泉宫，都是对凡尔赛宫的模仿，然而无论从体量还是庭院设计来看，凡尔赛宫都明显更胜一筹，并没有让后来者居上。

宫墙内外

　　今天的人们从巴黎城去往凡尔赛，有多种轨道交通可选，既有法国人引以为傲的TGV高铁，也有大巴黎地区市郊通勤车RER。但在近代之前，为了供养甚至拱卫凡尔赛宫，作为一个城镇的凡尔赛不得不围绕着宫墙应运而生。

　　以宫门外的军队广场为原点，三条放射状大道向外延伸出去，大道之间棋盘状的街巷布局，都显示出这座凡尔赛城是按照规划建设的。军队广场与宫门直接相对的左右两座楼宇，颇具气势，实际却是配属宫廷和禁军的马厩，鼎盛时期饲养着2000匹骏马，超千人在此服务。如今马厩的一部分仍然保持着原本的用途，被用作国家马术学校，另一部分则被当地多个其他教育机构使用。

　　凡尔赛周边的运动场所自然不限于马厩。本就发源于法国宫廷的网球一定不会缺席。而恰恰就是在凡尔赛宫旁的网球场，1789年6月20日的“网球场宣誓”，揭开了法国大革命的序幕。1789年5月，国王路易十六为化解财政危机，召开有三级代表共同参与的国民议会。代表市民阶层的第三等级借机提出改革宪制的政治诉求，触发了国王与议会之间的尖锐矛盾，当路易十六情急之下选择阻挠议会继续聚集讨论之际，第三等级的代表自发来到了凡尔赛宫旁的网球场，宣誓将为他们的政治诉求继续奋斗，将封建专制王权与资产阶级革命不可调和的矛盾推向了历史舞台的中央。这一历史瞬间，被当时著名画家雅克·大卫定格在了与事件同名的油画《网球场宣誓》上。

　　波旁王朝被大革命推翻后，凡尔赛宫仍承载着它的政治使命。1871年，第三共和国成立，美轮美奂的歌剧院被改造为两院制中参议院的会场，众议院则在宫殿建筑的南侧另外修建会场。游客走进歌剧院时，已很难想象150年前这里是如何进行内部改造的。

　　事实上，在大革命之前，国王本人也已对宫廷中一切如仪的生活感到厌倦了，这时凡尔赛宫巨大的花园正可以提供暂时隐居的空间。1670年，路易十四下令为他的情妇蒙特斯庞夫人修建如今被称为大特里亚侬宫的建筑。步行穿过花园，由凡尔赛宫前往大特里亚侬宫大约需要20分钟，两处建筑与装饰风格大不相同。从外面看，大特里亚侬宫两侧的房间由一个开放式的柱式长廊连接，建筑立面和连廊立柱都采用了粉白相间斑纹的大理石装饰，在绿意葱茏的花园中显得格外醒目而又柔和。

　　路易十四的后世子孙们有样学样，在凡尔赛的宫墙内持续扩建。路易十五为他的情妇们修建了小特里亚侬宫；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东尼奈特追求田园野趣，又增建了瑞士风格的农庄甚至牛圈。凡此种种，都为今天的游客们提供了足够多的参观内容和谈资。

活在当下

　　上世纪60年代，戴高乐总统下令将大特里亚侬宫的一部分作为总统官邸，重要的国事接待也在此地举行，一如200年前波旁王朝接待欧洲其他君主们来访的旧制。无论作为旅游景点，还是政治舞台，凡尔赛宫自建造以来，始终活在当下。

　　凡尔赛宫最著名的殿堂无疑当属镜厅，它串联起了两端的国王套房和王后套房，自上而下数百块玻璃和镀金雕像或者包边的装饰，使整个镜厅在日光或烛光的映衬下，始终绚烂夺目。作为曾经路易十四举办大型舞会和沙龙场所的不二之选，封建时代过后，1870年标志普法战争结束的《凡尔赛和约》在此签署，法兰西第二帝国覆灭，德意志帝国建立。又过了半世纪，确认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巴黎和会召开，最终的条约也被称作《凡尔赛和约》，同样在镜厅签字生效。对于中国人而言，这第二次的《凡尔赛和约》具有特殊意义，因为其中的不平等条款，激发了百年前中国进步青年的爱国热情，五四运动由此发端。

　　活在当下，除了见证每个时代的风云际会，还意味着面向普罗大众。早在1837年，复辟的波旁王朝统治者路易·菲利普将经过了大革命、劫后余生的凡尔赛宫改为法国历史博物馆，收集展示绘画与雕塑作品，向公众开放。1867年，拿破仑三世的夫人将偏居一隅的小特里亚侬宫改建为专门纪念玛丽·安东尼奈特的博物馆。而对宫殿建筑和花园较为系统地修复，则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皮埃尔·德·诺阿克出任凡尔赛博物馆馆长的时期。

　　作为博物馆存续了近两百年，凡尔赛宫在设计游览项目方面越发富有创意。譬如有租赁自行车游园的，也有在运河中划艇游览的，更有类似于在宫殿各处寻找玛丽·安东尼奈特的相关遗迹，或者在傍晚身着古代宫廷盛装参观灯火辉煌的镜厅等主题路线。有选择困难症的游客，怕是要对着官网踌躇许久也难做决策了。

　　从2009年开始，王家歌剧院也恢复了原本演出场所的功能，在凡尔赛宫的官网上同样可以查询并购买新近音乐会或者芭蕾舞，甚至复古宫廷晚宴的门票。前段时间，浪漫的法国人还把新冠疫苗接种点设在了凡尔赛宫。

　　今天的凡尔赛城，作为大巴黎地区的卫星城，同时也是伊芙琳省的省会，土地面积约26平方公里，人口数量在八九万左右。当地政府正努力推动本地发展，为此，在前面所提到的王家马厩改建为若干专业学校的基础上，又规划了进一步整合的所谓“凡尔赛学院”。这所学院将涵盖艺术、建筑、园艺、烹饪和旅游等诸多方面，职业教育和高等研究并重，以传承法国文化遗产精髓。

　　当然，以法国人的建设速度，这所学校预计2024年才启动运作，届时可容纳8000人同时在校研习。如此算来，整个凡尔赛城的人口将增加1/10，古老王城应会更加生机勃勃。

来源：2021年12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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