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29日,在美国纽约,一名宝宝参加“尿布德比”婴儿爬行比赛
在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经济艰难复苏的背景下,美国“婴儿债券”计划却从以往酝酿设计和学理探讨阶段,转向州和地方加速发展、国会积极跟进的实质性推进阶段。
文/孙立鹏 编辑/马琼
长期以来,“婴儿债券”的概念一直吸引着美国学者和政治家的兴趣。“婴儿债券”是由政府设立和担保的信托基金,为弱势家庭出生的婴儿提供长期性“财富创造”帮扶,旨在缓解美国贫富差距问题,创造更加公平的社会环境。
在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经济艰难复苏的背景下,美国“婴儿债券”计划却从以往酝酿设计和学理探讨阶段,转向州和地方加速发展、国会积极跟进的实质性推进阶段。这也引发人们对“婴儿债券”在联邦层面推广前景的广泛关注。
发展情况
2008年和2016年的两次美国总统大选中,当时的总统竞选人希拉里·克林顿两次提出“婴儿债券”的概念,希望以此缩小贫富差距,拉拢中低收入选民。
2010年,美国经济学家达里克·汉密尔顿和威廉·达里蒂从学理角度对“婴儿债券”做出具有引领意义的阐释,即美国联邦政府应该对家庭净财富最低的1/4的新生儿,设立规模为每人5万~6万美元的信托基金。该基金可通过联邦管理的投资获得1.5%~2%的回报,婴儿年满18岁时才可得到这笔资金。其目的是缩小美国民众出生时就存在的巨大不平等,缓解广泛而持续的种族贫富差距问题。
过去十余年,因为“婴儿债券”被西方视为“激进的缩小贫富差距的工具”,美国国内对其讨论虽多但落实不够。但近来,美国地方和国会的行动明显加速。
在州层面,2021年6月,美国康涅狄格州创建了历史上第一个“婴儿债券”,划拨5000万美元资金,为该州约1.6万个家庭的儿童每年每人存入3200美元信托基金,待成年后可取出用于支付大学学费、住房首付款等,希望以此缩小贫富差距。
此后,哥伦比亚特区跟进并创建类似“婴儿债券”计划;华盛顿州也正在采取措施,力争在2024年将该州“婴儿债券”落地;2022年初,马萨诸塞州成立“婴儿债券特别工作组”,加速推进相关工作。
在国会层面,2021年2月,美国参议员科里·布克、众议员艾安娜·普雷斯利提出国会版“婴儿债券”计划,在两院同时发起《美国机会账户法案》,要求联邦政府为美国新生儿建立“免税的美国机会账户”,为其提供1000美元初始资金,此后每年按家庭收入情况追加提供0~2000美元不等的资金,这些资金将存放在美国财政部管理的一个低风险、有联邦保险的储蓄账户中,直至受益儿童年满18岁后可一次性提取,用于教育和住房等支出。
主要考量
美国多方对推动“婴儿债券”呼声很高,州和地方各有行动,立法部门积极酝酿,这既受到长期的历史性和结构性因素驱动,也有当政者诸多现实考量。
首先,长期以来经济政策的厚此薄彼,影响美国政治生态。
回顾美国经济发展史,白人始终是重大经济政策的受益者,而非洲裔和其他有色族裔却是被抛弃的美国底层群体。美国历次重要经济政策为白人提供了“财富起步”工具,却始终剥夺了非洲裔等群体获得财富积累的机会。
例如,为应对大萧条,美国推出1934年《国家住房法》作为“罗斯福新政”重要组成部分,主要目的是为白人和中产阶级改善住房条件,增加其住房贷款可获得性,但该法彻底地将非洲裔美国人排除在外,剥夺了他们积累原始财富的重要工具。又如,1944年《退伍军人权利法案》为白人提供失业保险、优惠贷款、教育及职业培训等决定财富的关键福利,却仍将非洲裔等群体边缘化。
不仅是长期以来的经济政策造成了难以弥合的种族不平等,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的美国多轮救助政策,也再次加剧了这种不平等,导致美国国内民怨上升、种族撕裂。因此,部分美国政客推进“婴儿债券”等较为激进的“均贫富”主张和做法,可在一定程度上还历史欠账,不仅能“博得眼球”,还能争取更多少数族裔选民支持,巩固政治基础。
其次,种族财富不平等问题日益严重,侵蚀美国经济基石。
比收入分配不平等更为可怕的是财富的不平等和贫穷的代际传递。据美联储统计,截至2021年四季度,美国白人、非洲裔、拉美裔家庭财富规模分别为118.87万亿美元、6.32万亿美元和3.57万亿美元。白人家庭财富约为非洲裔家庭的18.8倍、拉美裔家庭的33.3倍。美国政策研究所预测,到2053年非洲裔家庭财富中位数将下降至0,而白人家庭财富中位数将提升至13.7万美元。
众所周知,私人消费是美国经济增长的发动机,种族财富差距以不可逆的方式恶化,将严重削弱私人消费能力,拖累美国经济疫情后的复苏和增长。因此,美国部分地方政府和政客也有一定动力推进“婴儿债券”,布局美国经济的结构性调整和未来增长之路。
再次,民主的“裂变”正成为美国社会动荡之源。
美国长期的种族歧视性政策不仅扼杀了经济增长,而且给社区带来了巨大痛苦,从根本上损害了美国真正的“民主”。尤其是,大量累积财富的少数人群可以在政治领域得到更多特权,破坏美国民主进程。
弗洛伊德案也引发美国各界的深刻反思,种族矛盾、阶层对立似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为实施新一轮调节“黑白矛盾”的政策提供了可行空间。美国加紧推进“婴儿债券”计划等所谓“创新式财富重塑和创造政策”,意在一定程度地缓和美式资本主义的根本性阶级矛盾和种族不平等。
阻力重重
从积极方面看,“婴儿债券”已经在有条件的州开始实行,且将会有更多地区加入。国会立法层面,关于“婴儿债券”的讨论也日趋积极。一旦铺开实施,它将给美国经济社会带来一定的积极变化。
一方面,它可以显著缓解种族间贫富差距问题。杜克大学报告显示,如果按照参议员布克的倡议,在联邦层面推出“婴儿债券”,美国非洲裔公民财富中位数将从2900美元提升至5.7万美元,白人财富中位数将从4.6万美元提升至7.92万美元,白人与非洲裔的财富差距将显著缩小。
另一方面,可为美国经济注入“年轻”动力。“婴儿债券”将为美国年轻一代提供更多向上层阶级“游动”的机会。哥伦比亚大学报告显示,“婴儿债券”将使18~25岁刚刚步入大学和社会的美国年轻人,可以获取的财富从2.9万美元提升至7.7万美元。这意味着,美国年轻人,尤其是贫困的年轻人可以拥有更多接受教育的机会、更多创造财富的资源,有利于提升美国的整体教育水平和潜在创新能力。
但也应看到,希拉里·克林顿两次提出“婴儿债券”的概念以吸引选民支持,却最终在经济计划主张中剔除了这一概念。拜登执政以来,也从未将“婴儿债券”纳入其关键经济社会政策主张和执政议程。在美国推广“婴儿债券”显然将遇到多重阻力:
一是资金问题。《美国机会账户法案》主张的“婴儿债券”将使美国每年联邦支出增加600亿美元。在疫情对经济影响尚未消退、美国联邦债务总额突破30万亿美元的情况下,“婴儿债券”将加剧美国财政赤字压力和债务负担,必然导致美国政府国会、两党激烈博弈,法案推进会极为艰难。
二是种族撕裂。作为激进的“均贫富”工具,其计划的推进资金主要依靠提高遗产税、堵住资本利得税收的漏洞等方式筹集,会损害白人精英阶层的利益。在“白人至上主义”盛行的美国,一旦“婴儿债券”计划在联邦和地方层面加紧实施,将会被视为对白人阶层的反向歧视,加剧新的种族矛盾。这一症结将给“婴儿债券”推进造成较大掣肘。
三是政治分裂。美国中期选举将至,两党政治立场分化严重,均有自己的“政治正确”。预计与“婴儿债券”相关的国会立法,将遭到共和党保守势力的强烈阻击。此外,由于“重建美好未来”法案仍未能在国会最终“通关”,两党短期内恐无精力和政治意愿探讨“婴儿债券”问题。
由此可见,当前“婴儿债券”在美国虽然已有星星之火,但全面推进尚有很多障碍要克服。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副研究员)
来源:2022年6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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