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21年9月18日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拍摄的第六届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首脑会议现场

　　巴西重返拉共体将带动拉美国家进一步走上联合自强的发展道路，包括拉共体、南共市和南美洲国家联盟在内的众多区域一体化机制也将因此焕发新生。

文/杨建民 张晓旭

编辑/吴美娜

　　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拉共体）第七届峰会1月24日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巴西重返拉共体是此次峰会的亮点之一。拉共体轮值主席国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对巴西重返拉共体机制表示欢迎，认为巴西的参与让拉共体更完整。

　　2020年初，巴西博索纳罗政府以拉共体成员国围绕委内瑞拉问题分歧严重、不具备形成共识的条件为由，宣布暂停参与拉共体框架内活动。卢拉政府今年初上台后不久宣布，将“全面并立即”重返拉共体这一重要地区合作机制。参加此次峰会并访问阿根廷成为卢拉就任巴西总统后的首次出访。

　　巴西的“回归”在很大程度上标志着拉美区域一体化的重新启动。目前看来，卢拉政府将重拾平衡、多元且务实的外交传统，并把推动拉美地区的一体化视为工作的重点内容。

卢拉追求拉美区域一体化的内在逻辑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教授、拉美一体化问题专家豪尔赫·马尔奇尼认为，卢拉再次当选巴西总统对拉美重启一体化进程来说是巨大机遇，这位魅力十足的左翼领袖有能力凝聚拉美各国人民一道实现西蒙·玻利瓦尔和何塞·马蒂的梦想，即拉美的团结和统一。多位巴西地缘政治专家则表示，卢拉的最重要执政目标之一就是把巴西打造为拉丁美洲的主导国家，并引领该地区朝一体化方向发展。

　　那么，卢拉为何对区域一体化“情有独钟”？

　　一是巴西作为地区大国历来有寻求拉美国家联合自强的传统。受南美解放者玻利瓦尔与何塞·圣马丁思想的影响，在巴西也诞生了拉美一体化理论先驱。例如，巴西人类学家达西·里贝罗就是最早谈论拉美国家在尊重多样性的基础上争取地区团结的思想家之一，他对“拉美身份”的阐述深刻影响了该地区一体化思想的发展。

　　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巴西历届政府都对以对话、合作为基础的一体化持积极态度。卢拉在其前两个总统任期中为团结拉美国家所作的贡献有目共睹。事实上，早在2008年他就曾组织拉美和加勒比各国领导人齐聚巴西巴伊亚州共商协同发展事宜。那次“峰会”意义非凡，是拉美国家首次在没有域外大国参与的情况下举行的会议。

　　二是卢拉视拉美地区一体化协同发展为各国解决多种治理难题的良方。当前，世界正遭受新冠疫情、气候变化、地区冲突等多重危机的冲击，卢拉在本届拉共体峰会的演讲中指出，拉美国家只有充分团结起来、贯彻一体化价值，才能与世界各国一道从容应对危机。具体到拉丁美洲，各国则共同面临着由经济持续低迷引发的一系列发展问题，如贫困率居高不下、社会各阶层不断分裂、政治极化愈发明显、“府院关系”日趋紧张等痼疾。因此，卢拉非常重视南方共同市场（南共市）的改革，寄希望于区域经济一体化机制来激活各国经济，从而顺利解决这些发展难题。

　　三是从客观实力上来说，巴西有能力成为拉美一体化的“领头羊”。在国家体量上，巴西国土面积逾850万平方公里，位居全球第五，人口总数达2.1亿，也为全球第五，是不折不扣的世界级大国。在自然条件上，该国濒临大西洋，拥有众多优良港口；气候宜人，适合发展多种农业；能矿资源也极其丰厚。在经济发展上，其国内生产总值居拉美各国之首，约占南美洲的一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巴西经济总量有望在2023年重返世界前十。在国际舞台上，巴西是金砖国家、二十国集团、七十七国集团等多边机制的成员国，也是新兴大国的代表之一。巴西的实力相对于其他拉美国家而言优势明显，其引领拉美的“使命感”可谓与生俱来。

巴西推动拉美区域一体化的潜在举措

　　卢拉在其前两个总统任期中曾积极推动区域一体化发展进程，使巴西在拉美地区乃至全球范围内都赢得了较高的声望。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卢拉的“回归”意味着再次吹响了拉美国家求团结、促发展的冲锋号。为恢复拉美区域一体化进程，并使其更上一层楼，卢拉政府或将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所作为。

　　第一，激活拉美区域一体化的各项机制。南美洲国家联盟现已“名存实亡”，包括巴西在内的多数成员国选择了退出。卢拉承诺将要激活南美洲国家联盟旗下的南方银行和南美防务委员会，使各成员国在经济和国防领域获得更大自主权，南美洲国家联盟也将因此“起死回生”。卢拉赞同乌拉圭总统拉卡列·波乌提出的使南共市更加开放的建议。在卢拉的提议下，南共市将优先解决与欧盟有关建立自贸区的“烂尾难题”，然后再评估作为整体与中国签署自贸协定的议题。此外，卢拉政府还将助力拉共体框架下的区域合作项目，如利用巴西的技术优势向拉丁美洲和加勒比航天局提供必要的支持。换言之，卢拉政府将竭尽全力使一体化机制充分体现出其应有的价值。

　　第二，促进拉美国家在经贸领域的合作。本世纪初，拉美国家设计了一系列旨在加强拉美国家经济合作、助其获得金融自主权的机制，即所谓的“南美金融结构”。在时任委内瑞拉总统乌戈·查韦斯和厄瓜多尔总统拉斐尔·科雷亚等人的大力支持下，南方银行、南方基金和区域单一清算系统应运而生。然而，这些倡议均未得到实质性的应用和巩固。在拉美一体化发展重现曙光的背景下，卢拉政府或将“重温旧梦”，通过振兴上述机制来实现为区域项目提供资金、降低汇率风险、促进区域国家间贸易等目标。为此，卢拉在参加拉共体峰会期间还与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讨论了创建南美洲共同货币的议题。

　　第三，团结拉美国家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巴西乐于重返国际舞台，也十分重视拉美国家的影响力。博索纳罗担任巴西总统期间曾放弃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的主办权，卢拉上任后不久便积极提名巴西热带雨林城市贝伦为2025年第30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的举办地，并呼吁其他拉美国家给予支持。巴西将捍卫拉美的“独立”，剔除其对域外大国的“依附”。卢拉许诺巴西会尽快召开“亚马孙国家首脑会议”，并表示欢迎域外国家参与其中，但他着重强调“只有亚马孙国家才能起领导作用”。可见，卢拉政府有意广泛团结周边国家，并保证拉美国家的主权在多边合作机制中不被侵犯。这不仅有利于拉美区域一体化进程，还将增强巴西在与欧盟和美国谈判时的话语权。

前景值得期待

　　巴西将联合其他拉美国家强化地区集体身份认同并推动区域一体化进程，力争在日趋复杂的国际环境中维护拉美的战略自主性。卢拉曾表示，如果拉美国家能够协调一致，那么一体化就会更加顺畅。然而，协调的拉美并不容易达成，一体化进程仍然是机遇和挑战并存。

　　一方面，目前，巴西和阿根廷已签署一系列合作协议，双方均把促进地区国家协同发展视为己任。墨西哥也持相同态度，该国曾在拉共体处于低谷时主动承担责任，在2020年和2021年连续担任轮值主席国。地区大国的“齐心协力”让人们看到了一体化的光明前景，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区域一体化进程是长期项目，需要地区所有国家共同且持久参与。因此，一旦拉美地缘政治环境出现变化，一体化进程就可能面临严峻考验。

　　另一方面，拉美国家内部的政治极化是区域一体化的最大威胁之一。卢拉重获总统职位给拉美一体化发展带来了新希望，但他在巴西国内的权力并不稳固。去年举行的大选是1985年巴西再民主化以来竞争最激烈的选举，经过两轮投票卢拉仅以微弱优势胜出，凸显了巴西政治极化严重的现状。在国会选举中，卢拉所属的竞选联盟在参众两院分获16个席位和144个席位，而博索纳罗所在的竞选联盟在两院的议席数则高达25席和194席。可见，巴西“府院之争”加剧已在所难免，反对派未来有可能利用国会来阻碍有关一体化的议案获得通过。事实上，政治极化问题在秘鲁和哥伦比亚等左翼国家同样存在，“府院对峙”已成常态。因此，各国保守力量均可通过立法途径对一体化进程形成掣肘。

　　此外，拉美国家的同质性也不利于一体化进程的展开。实现一体化的前提是满足区域国家各自的利益诉求，避免矛盾。然而，拉美国家在经济上大多依赖于出口初级产品，尤其是南美洲国家的同质性更强，如安第斯国家能矿资源丰富，南锥体（南美洲位于南回归线以南的地区）国家农牧业发达。正因如此，区域内贸易不断下滑、不平衡问题凸显。2022年，乌拉圭对巴西的贸易逆差为10.6亿美元，这显然不能令乌方满意。实际上，这也是智利、秘鲁、哥斯达黎加和乌拉圭等国独辟蹊径，寻求直接与域外经济体签署自贸协定的重要原因。因此，能否在经济上形成互补并找到更多共同利益，是拉美一体化面临的另一大考验。

　　总体上，巴西重返拉共体将带动拉美国家进一步走上联合自强的发展道路，包括拉共体、南共市和南美洲国家联盟在内的众多区域一体化机制也将因此焕发新生，拉美国家有望成为“南南合作”的新榜样。与此同时，拉丁美洲作为整体也将为构建一个以和平对话、多边主义为基础的国际秩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杨建民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张晓旭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博士研究生）

来源：2023年2月22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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