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喜爱文博、关注考古,更多的文物遗址被文博机构介绍,被专家解读,被媒体传播。有些出土文物一经发现就令人感叹不已,自带流量。因为工作的缘故,我有幸多次在考古现场进行采访、拍摄。对我而言,考古的魅力在于对未知的探索。
从空中俯瞰位于成都蒲江县的大型船棺墓群(2017年3月1日摄)。
2017年3月,我抵达四川成都蒲江县飞虎村,对已接近发掘尾声的战国船棺墓群考古进行采访。这是一处因建设用地而被发现的较大规模的墓地。独特的船型棺木有着浓郁的巴蜀地区特色。
站在发掘现场可以看到,考古工作者在墓坑中使用小竹签一点一点地清理,遗迹、遗物被一点一点地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出土遗物涵盖有陶器、金属器、漆木器、草编器等。
在成都蒲江县的大型船棺墓群发掘现场,依稀可见放置在巨大的船棺遗迹中随葬物品(2017年3月1日摄)。
考古工作者使用竹签在墓坑内仔细清理,一件青铜矛已经露出端倪(2017年3月1日摄)。
来到文物保管库房,经初步清理出的一些重要出土遗物被小心地放在收纳盒中。其中一件铭文铜矛格外显眼:这件出土于M32(编号为32号的墓)的铜矛是一件实用的武器,矛刃底端两侧有双系。仔细观察,在沧桑感十足的铜矛中脊位置刻有篆书“成都”二字。
在成都蒲江县大型船棺墓群发掘出土的带有“成都”刻字的铜矛(下);“成都”矛刻字局部(上左);经描摹出的“成都”字样(上右)(2017年3月1日摄)。
现场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带有“成都”名款的文物虽不是首次出土,但这件铜矛却是首个在现代成都出土的刻有古代成都名字的文物。两个汉字跨越两千余年,在瞬间串联起中华文明不曾中断的历史记忆。在“成都”矛一旁还放置着其他文物,其中一组小印章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些同样出自船棺墓葬的印章,外观上并无特殊,但印章上的文字却没人能识别!学界称这类流行于东周时代巴蜀地区的字符为“巴蜀符号”或“巴蜀文字”。据了解,目前所发现的字符超过百余种,但这些神秘的符号文字至今仍未被识别,还有待破解。
这是在蒲江县大型船棺墓群出土的部分巴蜀符号印章(2017年3月1日摄)。
如果说“发现未知”是考古的魅力,那么同考古工作者共同吃住在田野发掘一线又是怎样的体验呢?
2018年12月初,我在隆冬季节来到河北石家庄行唐县,这里出土的东周时代的大型车马坑吸引了我。来到遗址旁的考古实验室内,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李存信副研究员正带领团队对二号车马坑中的5号车进行清理保护。我在现场看到,想要对车厢进行细致的清理,必须首先将下葬时被放置于车厢之上的两支直径达140厘米的大车轮进行清理提取。但经过2500余年的土埋,木质车轮早已融入泥土之中,只留下斑斑印痕。
在河北行唐县的考古工作间内,经初步清理的5号车被两支巨大的车轮盖压着。(新华社发 刘勇摄)。
考古工作者利用石膏、木架、薄荷醇等材料将车轮固定后提取出来在室外进行清理(2018年12月4日摄)。
这难不倒经验丰富的科技考古工作者。他们提前拟定了提取方案……当车轮被成功揭取后,车厢部分展露无遗。尤其是车厢的四面立板,不仅以繁缛的髹漆彩绘图案装饰,还镶嵌着若干贴有金箔饰片的金属兽形牌饰,庄严大气富丽堂皇。不难想见,乘坐如此座驾穿行于街市,那是何等的威风。
考古工作者在室内进行初步清理后,5号车的车厢外立面显现出繁复的髹漆彩绘图案(2018年12月4日摄)。
在这些发掘成果的背后,是考古工作者辛勤地付出。采访期间我吃住在工地,让我感受到唯一的一次“款待”是一顿火锅晚餐:在“工地”的临时宿舍内烧水涮肉,一碟花生米、几包豆腐干成了配菜。12月的宿舍内寒气不减,为了能在郊野工作区更好地驱寒入眠,大家提议喝点白酒暖和一下。当我接过酒杯一看——咦!这不是旁边实验室里剩余的烧杯吗!席间,宾主彼此敞开心扉,“赛歌场”“故事会”轮番上演……在田野考古工地上,永远有那么一群为探索中华文明历史、保护华夏文化遗产而默默奉献、苦中作乐的人们。于我而言,这是一趟充满魅力的田野考古采访之行。
经过对车轮的揭取后,车厢表面显露出髹漆层以及镶嵌着若干贴有金箔饰片的金属兽形牌饰(2018年12月4日摄)。
总看着考古工作者在那里挖呀挖,没想到也有自己“一试身手”的时刻。
《荒野求生》曾是我很喜欢的一档电视节目,主持人贝尔在镜头前向观众展示着非凡的野外生存技巧,并时常因地制宜地制作一些工具。而当我来到石器时代的考古遗址时,同样的代入感就会更加强烈。茹毛饮血的荒蛮时代,原始人当如何生存呢?2023年7月底,首届考古科技大会在河北阳原县举办。当地的泥河湾遗址是中国北方著名的石器时代重要遗址。这里保存着可以追溯至距今170万年前的古人类生活的各种遗迹。尤其是在马圈沟遗址第III文化层,考古工作者发现了完整反映古人类打制石器并肢解、切割、餐食草原猛犸象的遗迹,被称为“远古人类的餐厅”,同样在石沟遗址也发现了大型动物化石与石器共生的现象。
专家学者来到位于阳原县的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内对石沟遗址地层及现场保存遗物进行学术考察(2023年7月30日摄)。
看完遗址后我们来到泥河湾考古遗址实验室考古基地,带着好奇,我加入到由专家现场指导,与会者自愿参与的石器制作体验活动。此时的我才真切地体会到,打制一件石器远非一件易事!那些具备实用功能的石器不仅有着特定的用途,也需要一套成熟的手工制作方法。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级工程师陈友福在现场为参观者演示将一块黑曜石坯打制成一件可以用作狩猎使用的石矛(左);一件由专家采用古法以黑曜石打制出来的狩猎石矛(中);在观赏一件剥离下来的石叶片时,记者的手指不慎被锋利的刃部划伤(右)(2023年7月30日摄)。
我看到石器制作专家将厚厚的兽皮垫在腿上,手上戴着防割伤手套。粗壮而质密的鹿角已被加工成不同形状的工具。专家时而使用鹿角工具,时而使用石头工具对一些料石进行敲打、锤击,加工过程中还要反复翻转并确认下一击的角度,专家们在锤击点的选择、角度的把控、用力的方式等都有精妙的把握。刚刚剥离下来的石叶(石片)边缘异常锋利,即便万分小心的我在观赏石器时仍被石刃划伤了手指。
几十万年过去了,石器时代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只有那些执着的考古学者在不断探索并试图向人们呈现人类的“童年”。
记者:李贺
编辑:程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