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日报社欧阳靖雯:在现场,为改变-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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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09/04 13:08:52
来源:中国记协

农民日报社欧阳靖雯:在现场,为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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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靖雯

  上高中时我就立志要当一名记者。原因很简单。我是个小镇姑娘,每次打开新闻纸,我就感觉自己离更大的世界,更远的远方近了一些。18岁的我觉得既然要做记者那就得学新闻专业吧。课堂上,我了解到人们对记者的期待有很多,瞭望者、守门人、党的喉舌。但是了解的越多我却越沮丧,我好像很难像书本上的好记者那样,用一篇报道就改变世界。我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错过了做记者最好的时代?

  直到我走进洪水过后的村庄,我才发现,身为记者的我,能做得还有很多。我是在洪水退去两周后来到湖南平江县,这是一个跟我老家一样的人口大县,7.1日特大洪水袭来,一半的县城泡在水里。当我途径县城,我揉了揉眼,难以置信眼前的场景,柏油路黝黑黝黑的,店铺正常营业,似乎已经看不见受灾的痕迹。

  然而从城到乡,越往里走,离开平坦的城区,来到崎岖的山村,才发现大自然留下的痕迹越来越触目惊心。一路上,不少进村的双行道的盘山公路被折断成了单行道,柏油路面的碎块大大小小散落。半山腰的三新村党支部书记欧阳孝清见到我就反复念叨,他过去花费10年心血修的村路,一夜之间毁了近半,恢复起来可能比新建的成本还高。而他们村还不算受灾严重的。

  再往上才是平江受灾最严重的淡江村。从山坡上倾泻而来的淤泥,早已变成沙土,跟着风的足迹在村里游荡。一辆小车开过就能带起漫天黄沙,让人睁不开眼。脚下的路也多是碎石便道,是为救灾临时铺设的。不少路段依旧只能步行,可以通车的路段也大多得小心地擦着山体走,坐车就像坐船般颠簸,胆子小的司机直到现在还不敢开车进村。

  村支书朱颖达记忆中的淡江村不长这样:“之前风景很好,哪里有这么大风沙,路也很干净,不是这种土黄色。”作为三市镇的一名乡镇干部,朱颖达在接任淡江村党支部书记仅四个月后便遭遇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洪灾。这之前他刚做好淡江村生态旅游发展规划,依照设想,淡江村将兴建民宿,发展溯溪、漂流等旅游项目。朱颖达不止一次想象过未来村庄河上飘着乌篷船的样子,却没有预料到河道里会是如今这般堆满了各种碎石。只是方案刚报到镇里洪水就来了。

  听说我是为农民说话的记者,还是从北京来的,一下子十几个村民们就围了过来,要带我去看洪水遗留的痕迹。在淡江村,你必须发挥想象力。因为这场洪灾甚至让整个村的地形地貌都发生了变化。河流改道、河道变宽,孤零零的危桥下是被洪水冲刷后留下的不规则空洞。碎石泥沙之下,埋藏着的是曾经的房屋、农田、河道、桥梁,或者柏油路。如果没有村民指认,外来人很难辨认它们原本的样貌。

  像左边图上,右半部分原先是农田,现在是裸露的岩层,这根黑色的水管原先是埋在地下的,左半部分的路原先是连起来了。右图的这个人叫余中才,他手指的方向大家还能猜出来是什么吗?这里原来是一大片池塘,他反复跟我描述,洪水如何在两小时内让他价值30万元,2万多斤蛙养殖蛙全没了,只给他留下了17.2万元的外债和空荡荡的家。村民陈鹏高会面带笑容讲着家庭悲剧,“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哦,就那么一会儿。”用一种喜剧演员才有的的腔调,好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我模仿不出来。他的女儿和我一般大,我看着眼前这个父亲般的老人,一时说不出话。

  还是现场的村民打破沉默,他们说,北京的记者来了,就说明上面记得我们,不是不管我们了。这些话同时我也意识到,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农民是那么弱势,农村又是多么容易被忽视。他们是多么需要我们的关注。我意识到身上的沉甸甸的责任。面对一个个就在我眼前灾民,在现场的我,能做的就是多听、多看。因为对灾民来说,一个耐心倾听的记者就像提供精神安抚的“心理医生”。

  倾诉本身就是一种抚慰,而更多的关注才能实实在在帮助他们。事实上,每当一个灾难发生,媒体的关注、公众的注意力会一下子聚焦灾难本身,以及应急救援情况。等到救出受灾人员,统计公布受损数据,相关话题便迅速淡出公众视野。但洪水来去很短,重建是那么漫长,特别是对受损严重的农村来说。全村受损人口和面积超过90%的淡江村村支书朱颖达告诉我,因为部分道路和农田无法原样修复,未来的道路走向、桥梁位置如何规划也需重新考虑。“要想恢复原样,光靠基层的力量,真说不好要多少年。”不少当地村支书在忙着四处找钱,找项目。水渠修复、沉沙井疏通、道路恢复、堤坝加固......一堆灾后重建的事宜等着用钱,他们幻想能有台印钞机从天而降。

  生活还要继续,面对更为漫长的灾后重建,作为记者,我能做的,就是拿起手中的笔,用报道呼吁更多人,关注乡村的灾后重建,关注老乡们的生活。

  在乡村,不被看见的还有很多。城市下单、老家收货,在现在的舆论场上算不上新鲜事。但是很少人知道,老乡们的确买得很火热,农村快递从业者总是愁眉苦脸。乡镇快递员王子雄郁闷,“为什么货量越大,利润却越摊越薄”,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比过去忙,但赚的却越来越少。江陵县共配中心负责人担忧“若政府补贴减少如何维持运营成本”,其实派送成本高、可持续性差等问题一直拖累着快递进村的步伐。

  我写下乡村快递员的生存困境,思考着行业问题和解决方法。后来,文中采访的快递业专家王岳含告诉我,他在好几个行业群里都看到了我这篇文章。原来文章引起了快递业主管部门国家邮政局的重视。不少同行在写到农村寄递物流相关报道时都会引用了我这篇文章。我想即便相关行业问题还需要时间解决,但更多的关注也许能会让问题的解决速度变得快一些。

  也许我很难像前辈那样,一篇报道改变世界,但同行们前赴后继的努力,汇聚起来,一定能引起改变的浪潮,而我愿意做浪潮里的一朵扑腾的小浪花。最后我想说,能做着一份高中时的理想职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希望自己能一直在路上,在现场。谢谢!

在2023年进博会记者中心采访

在湖南会同县采访刚带学生登上春晚的乡村教师李柏霖

在新疆传统古村落墨玉县布达村一家非遗桑皮纸店铺内采访

  (注:以上素材均由中国记协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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