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缓缓注入黑釉盏中。在水的折射下,一片树叶渐渐从盏底“浮”上水面,叶片姿态舒展,脉络清晰。
一片普通的树叶,本该春生秋落,却在1280摄氏度的高温中经历泥与火的淬炼——它非但没有“灰飞烟灭”,反而以栩栩如生的姿态“凝固”于茶盏中,得以永存于世。
黑釉木叶纹盏。受访者供图
举世叶无双,盏盏皆唯一。这便是“一叶飘空天似水”的木叶纹盏(黑釉木叶纹盏),吉州窑的代表性瓷器。
江西吉安,隋至元初称吉州。吉州窑,因窑口所在的永和镇隶属吉州得名。它创烧于晚唐,兴于五代、北宋,极盛于南宋,衰于元末明初,曾一度与定窑、钧窑等窑场齐名。
宋元时期,作为江西境内两个最大的窑场,吉州窑先于景德镇闻名天下,是当时最富创造力的综合性民间窑场。南北工匠带来的制瓷技艺在这里融合,发展出以黑釉瓷著称,以木叶纹、剪纸贴花、窑变等为装饰的独特工艺。
岁月流转,窑火明灭。吉州窑于元末明初断烧后,经历了长时间的沉寂。20世纪80年代,江西省文物工作队和吉安县文物管理办公室对吉州窑开展了全面调查和首次发掘,揭开了吉州窑的神秘面纱,让这座曾“器行天下”的名窑得以重见天日。
走进吉州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大大小小的古窑包如岗似岭,散布其间。“吉州窑现存晚唐至宋元时期的古窑包遗址共24座,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窑包遗址群之一。”吉州窑博物馆馆长吴声乐说。
千年龙窑
“开窑喽!”伴随着窑工一声号子,历经两天两夜烧制的吉州窑龙窑柴烧正式开窑,4000多件作品陆续出窑。
在众多专家和游客的共同见证下,一件件精品瓷器从匣钵内取出,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赞叹,仿佛大型“开盲盒”现场。
窑工从龙窑中取出烧制好的瓷器。受访者供图
“从2013年开始,吉州窑共举办9次龙窑柴烧活动,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更多的人感受千年窑火文化,更好地将陶瓷文化传播出去。”吉州窑古陶瓷研究所所长罗军平说。
龙窑柴烧是吉州窑的古法烧制技艺。“目前使用的龙窑是上世纪80年代复建的,按照本觉寺岭古龙窑遗址一比一还原,全长30多米,烧制期间需要不间断投柴,最高温度可以达到1300摄氏度。”罗军平介绍。
南宋窑门、元代窑壁、清代院墙……在本觉寺岭古龙窑不远处的茅庵岭古龙窑遗址,由多座古龙窑层层叠压而成的遗迹,见证着吉州窑曾经的辉煌。
茅庵岭古龙窑遗址是国内发现最宽、保存最完整的龙窑窑炉遗迹之一,也是吉州窑24座窑包中最震撼、最集中、最壮观的遗址。从2006年开始,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就联合相关单位对茅庵岭窑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共发现6座龙窑、25条墙基、3条道路等遗迹,还出土了大量宋元明时期瓷器标本,为吉州窑陶瓷文化考古提供了宝贵的史料。
“烧制的时候,窑孔冒火,形似一条火龙,因而被称为龙窑。窑工师傅们常说‘一满二烧三歇火’,其中最考验窑工技术的就是火候把握。”吉州窑古陶瓷研究所资深专家周世江说。
1200多年前,正是在这形如火龙的龙窑中,一窑窑黑釉瓷通过丹砂渡码头,经由黄金水道赣江运向全国,行销四方,甚至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远销海外。
《景德镇陶录》记载:“江西窑器,唐在洪州,宋时出吉州。”“先有吉州,后有饶州(景德镇)。”明曹昭《格古要论》也有“宋时江西窑器出庐陵之永和市”的说法,足见当时吉州窑的重要性。
“本地有句谚语‘先有吉州窑,后有景德镇’。陶瓷研究学者普遍认为,吉州窑博采众长,大量借鉴各窑口特色,并加以创新,形成自己的风格,又反过来影响着其他窑口。”吉安本地学者欧阳和德从事吉州窑研究多年,他认为,吉州窑的釉下彩技艺和典型装饰纹样,对景德镇青花瓷产生了直接影响。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表现,即景德镇的窑工多来自吉州窑,这在不少文献中都有明确记录。明末清初学者方以智在《游永和记》里记载:“宋末窑变,乃移于饶。”明末学者朱琰在《陶说》中引用明末清初吴炳《游记》里的记载:“今景德镇故多永和人。”《唐氏肆考》称:“吉窑颇似定器,出今吉安之永和镇……故景德镇初多永和窑工。”
随着北方窑工大量南迁,到了宋景德年间,永和设立镇市,还设置了专门的陶瓷管理机构。“窑傍镇而旺,镇因窑而兴。”两宋时期,永和镇制瓷业飞速发展,鼎盛时有窑工3万多人。
“却到青原望城里,楼台些子水云边。”杨万里的一首《至永和》,记录下当年永和镇的繁华。周必大、苏东坡、杨万里、文天祥、黄庭坚等人都曾在永和驻足流连。大旅行家徐霞客也曾留下“江左有市曰永和”的记载。
《东昌志》中也详细记录着永和镇的繁华景象,“瓷业兴旺,辟坊巷街三市、锦绣铺有几千户,百尺层楼万余家,连殿峻宇”“时海宇清宁,附而居者数千家,民物繁庶,舟车辐辏”。《庐陵县志》收录的永和镇区图中,绘有南宋永和“六街三市”的位置,还收录名胜古迹65处,有“七十二花街”的说法。商贾云集、桅樯林立,“贸易于四方”的永和镇,在当时被称为“天下三镇”之一。
走进吉州窑博物馆,展厅中陈列着青白釉、白釉、卵白釉、黑釉、绿釉等多种釉色,茶盏、枕、瓶、玩具、塑像等各种品类的瓷器,丰富的彩绘、贴花、窑变、点洒,令人目不暇接。从这些展陈文物中可以看出,作为民间窑场,当时吉州窑的能工巧匠并不局限于某个单一门类,完全是面向市场需要,不断创新,生产出符合百姓需求的产品。
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原所长刘新园如此评价吉州窑:“吉州窑是南宋时期——也许是12至13世纪世界上最有创新能力的窑场??其工艺之独特,其形式之精美,在近800年的窑业史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窑火重燃
关于吉州窑的断烧,众说纷纭。相传南宋末年,文天祥起兵抗元,永和窑工纷纷封窑出镇,追随文天祥浴血杀敌,留下“十万窑工封窑随丞相”的民间佳话。
文物专家研究推断,吉州窑于宋末元初曾一度骤然衰退,终烧于元末明初。断烧原因也颇具争议:有瓷土缺乏、水质变坏、课税加重、官商压迫、时代审美观念和生活习惯改变、市场被景德镇青花瓷占据等说法。学者欧阳和德认为,更直接的原因是元朝“国俗尚白,以白为吉”,加上宋代斗茶逐渐退出历史潮流,对黑釉瓷的需求骤减,始终面向市场的吉州窑遭受了冲击。
尽管窑口湮没于历史尘烟中,但是吉州窑并未完全被世人淡忘。1937年,日本人小山富士夫、英国人伯兰司登氏都曾到吉安县永和镇做过考察,寻觅吉州窑瓷器的踪迹。伯兰司登氏通过在遗址上发现的一件细碎纹青瓷标本的装饰技法和纹样,推定英国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凤首壶是吉州窑作品。
新中国成立后,吉州窑的发掘研究逐渐步入正轨。上世纪50年代,江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何国维通过对吉州窑分布的初步了解,制作出吉州窑遗址第一张分布图,并发现了重要文献《东昌志》手抄本。几年后,学者蒋玄佁专程到永和镇对吉州窑进行详细考察,出版了第一部吉州窑系统研究专著《吉州窑:剪纸纹样贴印的瓷器》。
1965年郭沫若在吉安访问时,对吉州窑的遗址保护表示特别关切:“南有吉州,北有磁州,还有景德,古窑瓷片在国际上都很珍贵,要妥善保管,这是中国古代文化历史的见证。”
吉州窑考古调查全面启动,是在上世纪80年代。1980年至1981年,江西省文物工作队和吉安县文物管理办公室对吉州窑开展了全面调查和首次发掘。这是吉州窑第一次大规模发掘,重点揭露了本觉寺岭窑址窑炉和斜家岭窑址作坊遗迹,并对其余23处废窑堆积逐个进行了小型探沟发掘,开探方、探沟24个,揭露面积1291平方米,出土各类瓷器和窑具标本4503件。
考古发掘为研究吉州窑陶瓷史和永和镇历史提供了丰富的资料,证实吉州窑是江西地区一座举世闻名的综合性瓷窑,所烧瓷器种类繁多,工艺特色鲜明,法效南北百工,特别是黑釉木叶纹、剪纸贴花装饰技法堪称世界一绝,在中国陶瓷史上独树一帜,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1982年,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长冯先铭在《中国陶瓷史》中推断:“景德镇的青花瓷品种应与吉州窑的釉下彩绘有更加密切的关系。”
随着考古发掘与研究的逐渐深入,重燃千年窑火被提上日程,吉州窑古陶瓷研究所(简称“陶研所”)和吉州窑陶瓷厂相继成立。
陶研所,一个在吉州窑绕不开的名字,是吉安县保护吉州窑文化遗存、传承吉州窑千年制瓷工艺的缩影。上世纪80年代初创建,陶研所恢复了大量吉州窑传统技艺,陶瓷厂的研发与经营也颇为红火。如今吉州窑柴烧所用的唯一一座龙窑,也是这一时期建造并投入使用的。
周世江回忆,当时的陶瓷厂“不愁订单”,除了烧制特色产品文房四宝,还为当地酒厂研发量产酒瓶。但由于经营不善,上世纪90年代开始,陶瓷厂逐渐衰落、改制,陶研所也陷入人才流失的窘境,甚至一度仅有两人维持。
进入新世纪,吉州窑的千年窑火迎来了真正重燃的历史机遇。随着我国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工作的不断推进,吉州窑遗址的保护和利用工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2001年,吉州窑遗址被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7年,吉州窑入选第三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这是吉州窑迟来的春天。”原吉安县文物保护服务中心主任谢小林说。如今,这件中国陶瓷史上的瑰宝,正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文化价值,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与珍视。
“复活”木叶
“一窑生,一窑死。”一句古代手艺人的玩笑话,对木叶纹盏而言却并非夸大其词。由于古代柴窑控温难,火焰走向不定,加上窑灰沉落,烧制一窑木叶盏“十不存一”,故而古代木叶盏成品率低、存世量极少。即便是如今已普遍使用气窑、电窑,数百件木叶盏作品中也难得一件佳作。
也正因为不可控,木叶纹盏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元末断烧后,吉州窑停烧数百年,加之其民窑属性,技艺均由师徒相授,且生产技术及工艺未见于文献资料记载,吉州窑的许多技艺失传。多年来,想要复现吉州窑木叶盏的匠人不在少数。
黑釉木叶纹盏制作过程。受访者供图
1983年,吉州窑古陶瓷研究所与原轻工部陶瓷研究所联合攻关,通过研究吉州窑出土的瓷片,探索木叶纹盏的烧制工艺。两年后,木叶纹盏复烧成功,这项失传近600年的生产工艺得以“复活”。
经过几十年的科研攻关,陶研所与吉州窑匠人们逐步恢复了吉州窑失传的多项生产工艺,重现了木叶纹、剪纸贴花、釉下彩绘及窑变釉等产品,并培养出一批专业人才。
今年85岁高龄的刘品三,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吉州窑陶瓷烧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也是吉州窑首次大规模考古发掘的全程参与者。
上世纪80年代,在江西省博物馆工作的刘品三被抽调参与吉州窑抢救性发掘和保护工作。几年间,他不断钻研,试验釉料配方,独立完成了从炼泥到制坯、绘画、刻花、上釉、烧成的全套工序。
“当时条件很艰苦,父亲每天提着篮子去山上挖泥巴,回到家里做实验,搞得楼道里乌烟瘴气,邻居很反感。他只好提着篮子‘求爷爷告奶奶’,想办法拿去别人厂子里烧。好不容易烧成了,对方又不肯还给他。父亲很难过,说‘东西可以给你,我只求看一眼实验成果’。”在女儿刘晓玉的回忆中,父亲这一路上磕磕绊绊、满是心酸,可他却始终如一,将复兴吉州窑作为“毕生的事业”。
1986年,江西省文化厅将省博内的废弃公厕改造成陶艺工作室,特批给刘品三使用。有了独立场所和电窑,刘品三一下子“突飞猛进”。在那间简陋的工作室中,他成功烧制出木叶纹盏,引起业界轰动。
如今,刘晓玉接过父亲衣钵,成为吉州窑陶瓷烧制技艺省级非遗传承人。2008年,在日本学习文化遗产保护的她学成归来,参与到吉州窑陶瓷烧制技艺的申遗工作中。“吉州窑不是一个人的,也不仅仅属于中国,它是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刘晓玉说。目前,除了在景德镇陶瓷大学任教外,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吉州窑的创作、研究与推广工作中。
在几代人的接续努力下,2014年,吉州窑陶瓷烧制技艺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为传承吉州窑陶瓷文化精髓,2013年以来,吉安先后引进一批制瓷大师入驻吉州窑景区,吉州窑陶瓷人才队伍建设取得新成效。目前,吉安有吉州窑陶瓷烧制技艺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2人、省级1人、市级13人、县级20人。
吉州窑工艺传承人、全国陶瓷行业技术能手伍成俊在作坊角落的塑料桶里拾起几个土块递给记者,“这是从彭家坊搜集的‘土子’,是制作瓷器的原材料。”2004年,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伍成俊被聘请到吉州古陶瓷研究所工作,从此走进吉州窑的世界。
在陶研所,有机会接触吉州窑生产设计一线。耳濡目染之下,伍成俊对吉州窑陶瓷文化的兴致日趋浓厚,创新的想法也愈发浓烈。一有空,他便“铆”在陶研所,不是在展厅研究陶器,就是查阅资料,或是向陶研所里的前辈专家们请教。
2009年,伍成俊用几年积蓄及从亲朋好友处借来的共计40多万元,在永和镇创办了吉安第一家民营规模化、专业化烧制吉州窑特色陶瓷的作坊。
历经千百次的反复烧制试验,烧坏了成千上万个样品后,伍成俊终于烧制出吉州窑最具特色的代表品种之一——兔毫盏,并于2014年荣获第11届中国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首届景德镇仿制历代名窑陶瓷精品大赛”金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本觉坊”创始人段敏瑞也是其中一位,令他放弃体制内的工作、一钻研就是十几年的吉州窑,最吸引他的莫过于木叶纹盏变化万千的魅力和其背后蕴藏的文化内涵。“吉州窑的烧制在历史上与禅宗联系极其紧密,木叶纹盏体现了‘禅茶一味’的意趣。”段敏瑞说。
“我们既模仿古代的作品,又根据时下的风格进行了创新。例如,现在发现的吉州窑瓷器贴花中,只有龙凤纹、吉祥语、薝葡花等元素,我们加入生肖的形象,一下子就受到人们的喜爱。”段敏瑞介绍,他烧制的木叶纹盏、剪纸贴花、兔毫盏、玳瑁盏四个最具吉州窑特点的器型,销量逐年攀升,年销售额超过百万。
“宋代的八大名窑,其他窑口都做得非常成功,只有我们吉州窑仍然是养在深闺人未知。”在段敏瑞看来,产业的兴旺离不开人才,要吸引更多人才来到吉州窑,扎根吉州窑。
遇到对吉州窑感兴趣的“好苗子”,段敏瑞总是毫不藏私、倾囊相授。“现在有几个徒弟在吉州窑都很活跃,自己开工作室。”段敏瑞言语中带了几分骄傲,“要做有生命、有灵魂、有个性的东西,耐心、恒心、匠心缺一不可。”
匠心传承
揉泥、拉坯、晾干、修坯、打磨、补水、上釉、入叶、装窑、烧制……一件木叶盏的出炉,包含70多道工序。正如段敏瑞所言,这是一项考验“耐心、恒心、匠心”的工作。
在本觉坊隔壁,是段敏瑞的徒弟刘竹成开设的陶瓷作坊。作为当地为数不多的“90后”匠人,刘竹成心静、耐得住寂寞,很快就练出一手过硬的技术。
“每一片简单的叶子,如果细细去品味,都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开窑前,我们也不知道叶子烧得好与坏,总能给你惊喜。”正是因为痴迷木叶盏独一无二、难以捉摸的魅力,刘竹成将自己的作坊取名“问叶坊”。
每年到了合适的季节,刘竹成和妻子都会花费大量业余时间,采集、挑选、加工、保存树叶。和叶子“较劲”,是每一位吉州窑匠人的必经之路。随着一代代匠人传承赓续,新时代的吉州窑也迎来了创新的高峰期。“只有创新,才能出彩。”“空山房”主人杨莉说。
“一开始我们拼命地烧木叶盏,要把叶子的成功率烧起来。后来人们的审美需求开始变化,除了桑叶还想试试其他树叶。”在收藏家马未都的建议下,杨莉开始烧制菩提叶盏,如今已能使用菩提叶、柏树叶等30多种树叶。杨莉还研发出白釉木叶,颠覆了传统木叶只有黑釉的特点,推出的菩提系列、山花系列等瓷品,风格独特,深受收藏者喜爱。
千年的历史积淀,深厚的文化底蕴,唤醒了吉安人复兴陶瓷产业的梦想。吉安市、县两级政府将文化保护和创新经济模式有机结合,将艺术家创作和市场需求有机结合,在吉州窑遗址保护区附近2公里处,规划建设了占地3000亩的吉州窑文化产业园,吸引陶艺大师和相关企业入驻。
嘉瑞实业有限公司创始人罗仲华是吉安人,他17岁外出务工,第一份工作便是与陶瓷制品打交道,从普工到技师再到老板,一直没离开陶瓷行业。2014年,罗仲华返乡创办嘉瑞实业公司,致力于吉州窑陶瓷的研发与生产。“我们自主创作研发陶瓷产品2000多款,累计获得国家专利91项,其中发明专利2项、实用新型专利42项、外观设计专利47项。”罗仲华说。公司推出的“四季平安”茶具获中国(四川)旅游商品博览会金奖,“木叶纹盏”获中国特色旅游商品银奖。
作为吉州窑陶瓷协会执行会长,罗仲华会同空山房联合吉州窑65家陶瓷企业(作坊)成立吉州窑陶瓷产业知识产权联盟,提升吉州窑陶瓷产业相关企业的研发和创新能力。他还先后带领吉州窑57家企业(作坊)131人次走出江西、走出国门,传播吉州窑文化。
“吉州窑既是古老的,又是年轻的。它在历史上很出名,但真正作为一个产业来发展,不过十来年的时间。发展需要过程,不能只靠我们这一代人,而是一代接着一代干。”罗仲华说。
吉州窑景区仿古小镇宋街。受访者供图
徜徉宋街,身着汉服拍照打卡,与时光擦肩而过;漫步古村落,在柿子树下等民居享受难得的慢生活;听历史故事、看民俗表演、赏陶艺大赛、参与龙窑“开盲盒”……如今,吉州窑变得更“好玩”了,游客不仅可以观赏到各式各样的陶瓷艺术品,还能亲身体验陶艺制作的乐趣。
2018年底,吉州窑国家5A级旅游景区创建工作正式启动。在当地政府的强力推动下,吉州窑景区引入多元化运营主体,发展上下游产业链,古窑绽放出强劲活力。
吉州窑文旅投董事长肖家茂介绍,2023年吉州窑景区游客年接待量达93.7万人次。截至10月7日,2024年吉州窑景区游客年接待量已达91.9万人次。吉州窑景区周边的本地陶瓷企业带动了上千人就业,以“窑小吉”“窑小叶”等吉祥物形象,开发了近200种文创产品,年销售额6000多万元。
在吉州窑博物馆,琳琅满目的吉州窑珍品,让参观者不时驻足。数千件形制丰富、技艺精湛的历代藏品,无声地述说着这里昔日的辉煌。
“‘粉合子尹家个(的)十分(好)’‘朱家工夫’,这些残存的瓷片上,刻印着当年的‘广告用语’,证明当时的吉州窑窑工有很强的广告意识。”讲解员的趣味讲解,引来参观者阵阵笑声。博物馆内不仅有实物展示,还有互动体验区,让游客可以亲手触摸和制作陶瓷,体验古代匠人的生活。此外,博物馆还定期举办各类讲座和研学活动,推出“5G互联网+”互动类课程“吉州窑奇遇记”,为公众提供深入了解吉州窑文化的机会。
“2018年以来,吉州窑博物馆研学活动共计开展近2000场,接待研学师生20余万人次,满意度大于95%。通过项目的实施,公众特别是青少年对吉州窑文化的认知度和兴趣显著提升,科普教育成效显著。吉州窑博物馆的社会影响力进一步扩大,成为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基地。”吉州窑博物馆副馆长彭足群介绍。
“宋代以点茶为主,吉州窑能够‘器行天下’,到达那么多国家,跟当时的茶文化息息相关。”在古茶瓷博物馆,吉州点茶非遗传承人郭文琼向记者展示起宋代流行的连体盏。连体盏以黑釉为底色,茶盏和盏托一体,便于点茶时茶筅搅拌、击沸茶汤。
“吉州窑生产的连体盏点茶器具非常罕见,与其他点茶器具不同,茶盏造型挺拔,器口下内凹一圈,点注时能起到标准线作用,便于观察汤痕。茶盏胎体厚重,用其沏茶,茶汤久热难冷。”郭文琼说。
古代吉州窑产品中,茶具占了三分之二。古茶瓷博物馆共展出300多件宋元时期的吉州窑古茶瓷,种类繁多,风格多样。在这里,游客不仅可以了解吉州窑文化与点茶技艺,还可以亲身体验点茶、焚香、插花、挂画这“宋时四雅”。
“这一片土地、1000多年的文化,吉州窑是一件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瑰宝。比起景德镇瓷,比起建盏,吉州窑其实有很多相媲美甚至超越的地方,但这个故事要更多的人共同讲述。”郭文琼说。
走出古茶瓷博物馆,漫步吉州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东坡井、清都观、苏黄台、古作坊、舒翁轩等旧时景观一一复现。草木葱茏,山色潋滟,24座窑包见证着这一古老窑口曾经的辉煌。
千年前,苏东坡从儋州回乡,经丹砂渡码头登岸,过永和镇,夜宿清都观,偶见与他同岁的道士依旧鹤发童颜,有所感触,作诗一首。那时的他,也同样凝视着这一片湖光山色,会否也有一片来自宋朝的树叶,悄然落于他手中茶盏,得以永存于世呢?(记者刘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