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自立自强之院士说|在人类生命科学的神秘疆域求索——访中国科学院院士赵继宗-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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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09/29 10:31:27
来源:新华网

科技自立自强之院士说|在人类生命科学的神秘疆域求索——访中国科学院院士赵继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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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华网北京9月28日电 题:在人类生命科学的神秘疆域求索——访中国科学院院士赵继宗

  记者 陈听雨

  尽管一辈子从事神经外科的临床和脑科学的研究工作,但在赵继宗看来,人类还远远未能揭开大脑神秘的面纱。

  赵继宗,中国科学院院士,神经外科学家,国家神经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首都医科大学神经外科学院院长,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任医师。

  虽然光环加身、职务繁多,赵继宗仍然坚持按时出门诊、做手术。见到赵继宗时,他刚刚结束了门诊的工作回到办公室,稍后还要去手术室手术,中间抽空安排了新华网科技频道和中国科协“科创中国”平台的联合专访。

  “我每周有两个半天的门诊,其他时间安排手术或查房。”赵继宗说,“一般时间安排可以调整,哪个紧急就先办哪个,但临床工作是常规,我每周一和周三上午出半天门诊,这是固定的,不能改,因为病人都是提前预约的,很多病人从外地赶来看病,很不容易,轻易停诊,这可不行。” 

图为中科院院士、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赵继宗在门诊看诊

 迈入网络神经外科时代

  赵继宗是推动中国神经外科学科发展,并使之走向国际化的里程碑式人物。

  据赵继宗介绍,世界神经外科有着百年的发展史,经历了经典神经外科、显微神经外科和微创神经外科三个发展阶段。目前,伴随着脑科学研究的快速发展、医学影像学数字化和复合手术技术的出现和快速迭代,神经外科即将迈入第四个阶段——网络神经外科。

  “人类大脑不仅是调节身体各种机能的器官,也是意识、精神、语言、学习、记忆和智力等高级神经活动的物质基础。我们在做一件事情时,比如讲话,不仅脑的语言功能区在工作,也与视觉、听觉等功能区有联系,这之间的联系,叫做脑网络。人类大脑有800-1000万亿的神经元(神经细胞)和100万亿的连接。近十几年来,越来越多的认知神经科学家把关注点从孤立的‘脑区’拓展到更大范围的‘脑网络’。利用各种脑成像及神经电生理等技术,在宏观、介观及微观尺度上建立人脑的脑区、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图(脑网络),让大脑内部不同部分之间的联系显现出来,揭示大脑是如何工作的。脑网络研究的进展推进神经外科学迈向网络神经外科阶段。”赵继宗讲解。

  网络神经外科的发展,为难治性神经系统疾提供了更安全可靠的方法,使外科领域的手术更加精细,从临床角度提升了手术效果。与此同时,网络神经外科也为神经外科学开启了一扇通往脑科学研究的大门,比如癫痫、阿尔兹海默症、帕金森氏病、抑郁症等,这些疾病的发病机理尚不十分清楚,现在通过神经外科开颅手术,开展对大脑内的网络系统的研究,有望对这些疾病的发病机理有所突破,赵继宗举例说。

  他说,我国网络神经外科的发展与国际前沿同步。我国神经外科病人基数大,研究资料多,技术设备也都具备,完全可以支持临床研究。当前,国家对原始创新非常重视,为落实科技部发布的科技创新2030-“新一代人工智能”重大项目的战略部署,北京脑科学与类脑研究中心在北京成立,神经外科具备直接面对患病得大脑的优势,是脑科学研究的主要力量。

  比如,现在对帕金森综合征和阿尔兹海默症,通过脑深部电刺激疗法(DBS),提供了一种可以调节的可逆性治疗手段。又如慢性意识障碍,也就是“植物人”,通过脑深部电刺激脑机接口技术,将一部分病人唤醒,还可以判断昏迷病人是否可以恢复。再比如截瘫病人,通过植入电极和采用脑机接口技术,可以使一部分病人恢复肢体运动。“我们的这些临床研究在国际上都处于先进行列,并且有能力在未来立于领先地位。”他说。

  尽管如此,赵继宗认为,“大脑的功能是人类生命科学的最后一个疆域,目前我们对大脑的了解还微乎其微。大脑神经细胞之间连接的量级,是天文数字,我们需要不断地探索。”

  儿时立志行医救人

  走进赵继宗的办公室,扑面而来的是鲜花带来的温馨,办公桌上、茶几上、沙发旁边的地面上,摆放了各色花盆和花束。“刚刚过了教师节,这些都是学生们的心意和祝福。”赵继宗笑着说。

  抬眼望去,墙壁上和办公桌上的装饰也颇具特色,赵继宗逐一介绍了它们背后的故事。

  图为患者为赵继宗制作的礼物

  一个内装红色花朵拼成的心形的相框,让赵继宗尤为珍视。“汶川地震发生后,部分伤员转运到北京治疗,其中有位80多岁脑外伤的老先生,在北京治了一个多月,脑外伤本不算太严重,但后来因突发肺部感染,十分危急。我立即组织北京几位专家紧急会诊,经过几天的抢救,病人转危为安。后来老先生亲手做了这个红心,里面的每一朵小花都是他自己做的,字也是他写的,我一直留着它。”

  图为患者为赵继宗缝绣的“百福图”

  还有一副醒目的“百福图”,红色的底布上,100多个各种字体的金色福字,全部为手工缝绣。“这来自一位患脑动静脉畸形的20多岁的姑娘。她的父母和弟弟都有残疾,她患病后获当地政府多方帮扶,医院派我到当地为她做了手术,恢复得很好。这是她一针一线绣的,我一直放在办公室里,盖在我的电脑上。”这些来自病人的并不“贵重”的礼物,却饱含着深厚的情谊。

  回首自己的从医路,赵继宗说,“我是从小就立志当医生的,在我上小学时,我的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当时很严重,现在看来,应该是发展成急性腹膜炎、中毒性休克,十分危险。几经周折,我父亲被送到医院后,马上进行手术,第二天腹痛就好转了,一周后出院了。”这件事让童年的赵继宗大受震撼,“我觉得医生能治病救人,当时就立下了这个志愿,幸运的是,后来也如愿以偿考入医科大学,一辈子当医生,治病救人。”

  学科交叉、医工融合是方向

  相比医生,赵继宗对另一种身份“院士”更加谦虚。“其实我觉得自己谈不上是科学家,虽然我当选了院士,但是我接触过一批院士老先生们,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我觉得距离他们还差得很远。”

  赵继宗长期从事神经外科学临床和基础研究工作,作为我国神经外科的学科带头人,他主持了国家“九五”至“十一五”脑血管病外科治疗课题。在国内推广规范化的脑出血外科技术,降低死亡率,经济和社会效益显著。在国内率先建立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微创神经外科技术平台,将神经外科手术从脑解剖结构保护提升到脑功能保护,推动我国神经外科学达到国际水准。

  赵继宗指出,当前在以生命科技为代表的第四次科技革命中,学科交叉、医理融合、医工融合是生命科技取得革命性突破的方向。他强调,中国的脑科学研究是神经外科学发展的新机遇,需要学科交叉,研究脑认知功能,并与工程技术人员合作,开发新技术和医疗器械,展开脑重大疾病的临床研究。

  “这是脑外科领域的共识,比如脑机接口,为脊髓损伤的病人植入电极,帮助截瘫病人康复,这不是医生可以单独完成的,需要研究计算机、芯片、材料等多学科的专业人员,大家通力合作,研究才能有所突破。”

  “我要求我的学生,不仅要看好门诊和做好手术,还要做临床研究。我招收的学生,一种是有医学背景的临床专业的研究生,我会要求他们去掌握一些计算机、芯片方面的知识。另外,我也会招收有电子、纳米和计算机科学技术等背景的研究生,组成跨学科、跨专业的团队,开展脑认知障碍疾病的临床研究。”赵继宗说。

  他认为,科研工作中,最难的事情就是实现创新理念的突破,比如提出“脑心同治”概念。他以病人同时患有脑血管和心血管两种同源性疾病为例讲解,传统治疗方式是针对某一种病进行治疗,“心脏有病找心内、心外科,大脑有病找神内、神外科,各科治各科的病。但如果病人同时患有脑血管病,还有心血管病,该怎么办?先治哪个病,后治哪个病?”

  “所以现在的观点是整体地去看待每位病人,要全面评估病人的病情。”赵继宗说,“脑心同治”提倡通过胸痛中心、脑卒中的协同配合,同时完成脑、心两个器官血管性疾病的诊断与治疗。“这是一个重大的临床课题,也是目前我们临床研究的方向,全国的神经外科医生和心内、外科医生,大家都在转变观念,致力于此。”

  当前,“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已经成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谈及科研工作,赵继宗指出,“科学家本人必须对科学、对某个科研问题特别执着。”

  “这需要有甘坐冷板凳的精神,从事一个专业,能不能把这个专业当成事业?不能急功近利,也许我做这件事情,既没名也没利,但是国家需要进行这方面的研究,那我就去做。”他说。

  与此同时,“研究某个科研问题,结果可能成功,更多时候可能失败,科学家需要更多的支持和包容,让他们能够静下心专注于研究工作。”赵继宗认为。

  展望脑科学研究的发展方向,赵继宗表示,“医工结合、医理结合十分重要,在学科交叉和融合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提升原始创新能力,走出我国脑科学研究创新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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