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柄指东天下春，四季又上新一程……日月转，阴阳分，天人合一通乾坤……”2025年央视总台春晚上的歌曲节目《斗柄指东天下春》如是唱道。歌曲表明了北斗七星斗柄指向的意义：当斗柄指向东方时，代表着春天的到来。通过北斗七星位置的变化来确定季节的更替，是我国古老的“观象授时”学问——所谓“观象授时”，是指通过观测天象来制定历法，再将历法颁给百姓，使百姓可以根据节气的变化播种和收获农作物。

  古代天文中的北斗

  北斗七星由七颗星组成，对于这七颗星，古人有不同的命名体系，其中应用最广泛的是“璇玑玉衡”系列，即北斗一叫天枢，北斗二为天璇，北斗三叫天玑，北斗四称天权，北斗五叫玉衡，北斗六为开阳，北斗七叫摇光（也写作“瑶光”）。北斗一至北斗四构成的四边形“勺子头”被称为“斗魁”；北斗五、北斗六和北斗七构成的“勺子柄”被称为“斗柄”（也称“杓”）。北斗七星的斗柄牵连着东方七宿的角宿，即室女座的一部分；玉衡星正对着北方七宿的斗宿，也就是人马座的一部分；斗魁朝向西方七宿的参宿，即猎户座的一部分。在我国传统星象学中，角宿、斗宿和参宿被视为二十八宿中最具代表性的三宿，它们之间的赤经距离大致相等，由于北斗七星恰好位于这三个关键星宿的中央，因此可以广泛用作天文观测的参考坐标。北斗七星带着二十八宿围绕北天极运转，可以指明春夏秋冬和二十四节气。

  北斗七星作为“观象授时”重要依据，主要提供了三种方法。方法一是在黄昏时，观察斗柄的摇光星与角宿的连线，连线指向正东方（卯位）时，代表着春分到来；连线指向正南方（午位）时，代表着夏至到来；连线指向正西方（酉位）时，代表着秋分到来；连线指向正北方（子位）时，代表着冬至到来。方法二是在半夜时，观察玉衡星和南斗的连线，根据连线指向来确定季节。方法三是在黎明前夕，观察斗魁和参宿的连线，根据连线指向来确定月份。采用方法一，在春分前后的傍晚观察北斗七星，可以发现傍晚时斗柄指向卯位，如果连续观察两个小时，就会发现斗柄每一小时沿逆时针旋转15度，旋转30度即为一个时辰（约等于现在的2个小时），观察北斗七星的位置，可以大致知道夜晚的时刻。如果每天傍晚在同一地点、同一时刻观察北斗七星，连续观察一个月，会发现每过一天，斗柄沿逆时针偏转一度，根据北斗七星的位置，可以粗略知道是每个月的第几天；连续观察一年，会发现斗柄在一年内旋转360度，又回到原点，这就是“斗转星移”的内涵。

  值得一提的是，南宋以前，在黄河流域仰望星空，北斗七星处于恒显圈，因此一年四季都能清楚地看到，这让其在古人“观象授时”的岁月里成为优先的选择。随着地球极轴的进动和岁差的积累，今天，在北纬35度的区域，冬天已很难看到全部的北斗七星。比如我们在阳历12月仰望星空，只能看到天枢星处在地平线以上，其余六星基本淹没在地平线以下，只有当春天来临时，才能逐渐看清北斗七星的全貌。

  海南斗柄塔

  历史文化典籍里的北斗

  北斗七星不仅是古代天文学的精髓之一，也因为具有丰富的意象而受到人们重视，成为我国传统文化中不容忽视的部分。比如在“天人合一”的文化内涵中，北天极相当于古代帝王，北斗七星则相当于帝车。北斗七星与天子、朝堂、社稷等息息相关，象征着国家的兴衰和社会的和谐。

  1987年，在河南濮阳西水坡45号墓中，考古学家发现古人用蚌壳摆塑出一幅天文星图，其年代约为距今6500年。从墓葬整体来看，斗魁指向虎首（参宿），斗柄指向龙首（角宿），与真实的北斗星象位置完全吻合。北斗七星的概念也很早就出现在古代典籍中。《夏小正》被视为我国最早的历书，多数学者论证其是4000多年前夏代的历法，一般认为成书于战国或两汉之间。该书把一年分为12个月，对每个月的物候、气象、天文、农事、田猎等都做了较为具体的记录。《夏小正》载：“正月……初昏参中。盖记时也云。斗柄县在下……五月大火中，六月斗柄正在上……七月……斗柄县在下则旦。”表明正月傍晚，参宿在天空中央，斗柄悬在下方（即指向北方）；五月，大火星“心宿二”在天空中央；六月傍晚，斗柄在正上方（即指向南方）；七月的黎明前夕，斗柄悬在下方，预示着天快亮了。

  汉代之后，人们对北斗的崇拜更加强烈，王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据《汉书·王莽传》记载，王莽称帝后，天下叛乱和起义日益激烈，天凤四年（17年）八月，王莽亲自到南郊监督铸造威斗，威斗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设计，长二尺五寸，王莽认为这样的威斗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厌胜众兵”。汉代后的历史文化书籍中，北斗七星的身影更是屡见不鲜。比如编写于唐代的《晋书》记载：“故辰极常居其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西没也。”说的是北极星常年在北天极，北斗七星不和其他星宿一样，落山而淹没地平线下。宋代《资治通鉴·汉纪》记载“春，正月，有星孛于北斗”，说的是汉献帝建安十一年（206年），有彗星出现在北斗。《三国演义》中也有诸葛亮祈禳北斗的描述：“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

  北斗还是诗词文学中的组成元素。李白在《惜余春赋》中写道：“天之何为令北斗而知春兮，回指于东方。”诗人从夜望北斗开始，铺排出对时光的留恋和离别的痛楚。宋元符三年（1100年）六月，苏东坡渡海北归，离开海南，作《六月二十日夜渡海》，其中有言：“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描写了当时的天气，雨住风歇，参星横斜，北斗星转向，碧宇澄明，暗夜即将逝去，黎明就在眼前。北宋修撰的《新唐书·韩愈传》称赞韩愈“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地上的泰山、天上的北斗，高高在上，不可撼动，后世演化为成语“泰山北斗”，用来比喻道德高、名望重、为众人所敬仰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有时诗词中出现的“北斗”，实际上指的是南斗六星。比如《诗经》记载：“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这里的“维北有斗”，指的就是南斗六星，并且斗宿的斗柄朝向西方。《滕王阁序》“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中的“斗”是斗宿，即南斗六星。宋代黄庭坚诗中所写“南箕与北斗，磊磊贯缨络”，所指也是南斗。在中国古代神话体系中，南斗六星也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海南斗柄塔

  古建筑中的北斗文化

  北斗文化影响到古代建筑的布局和象征意义，比如故宫中轴线的部分建筑位置就与北斗七星密切相关。海南岛北部更有一座斗柄塔，矗立在琼州海峡南岸的七星岭主峰上，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始建于明天启五年（1625年），重修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由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进士、曾任礼部尚书的王弘诲牵头倡议建造，后获得明代朝廷的全资支持。

  斗柄塔是一座七层空筒楼阁式密檐砖塔，塔身总占地面积为150.26平方米，塔平面呈八角形，塔高20米。由于塔身的结构符合科学原理，400年来依然保存完好，造型优美，气势壮观，极具历史和文化价值。斗柄塔具有地标性特点，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航标塔，作为古人经略南海的珍贵文物，承载着古代海南人拥抱海洋、走向世界的历史。斗柄塔是过往渔民和商船辨识方向的重要标志，而古人海上航行，在船上遥望北斗七星的位置，也可以知道大致的时辰和船头航向。

  《诗经》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从6500年前的随葬天文图、2000年前的太史公《史记·天官书》，到17世纪的斗柄塔，再到2020年6月全面建成的北斗三号卫星导航系统……相对于变化着的历史时光与天空星象，不变的是中华民族勇攀高峰的追求。全面理解和领悟北斗七星的文化内涵，是打开中华历史文化宝库的一把金钥匙。（张凤）